龙芯二号发布后的第一个休息日，秦川在晨光中醒来。
他起身时差点被地上的几本《半导体工艺》绊倒——昨晚研究到深夜，忘记收拾了。
又乱放东西...他自言自语地把书捡起来，整整齐齐地码在书桌上，顺手把昨晚换下来忘记洗的袜子塞进了床底下的脸盆里。
窗外传来广播体操的音乐声，还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欢笑声。
秦川看了眼桌上的闹钟，已经七点半了。
他匆匆用冷水洗了把脸，对着墙上那面有些斑驳的镜子整理衣领时，发现下巴上还有一小块没刮干净的胡茬。
秦工！楼下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秦川探头往窗外一看，许晓芸正在自行车棚旁边等着。
今天她穿了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配着黑色长裤，两条麻花辫梳得整整齐齐，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新。
看见秦川探出头，她笑着举起手里的网兜：我买了油条和豆浆，还是热的。
这就下来。秦川抓起外套，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秦川接过网兜，发现豆浆用搪瓷缸装着，外面还细心地包了层毛巾保温。
听说食堂今天改善伙食，去晚了就买不到油条了。许晓芸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汗，我六点就去排队了，差点没抢到最后几根。
两人在宿舍楼下的石凳上坐下。
秦川咬了口油条，酥脆可口，确实是刚出锅的。
许晓芸小口喝着豆浆，时不时偷瞄秦川的侧脸。
你嘴角...许晓芸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
秦川用手抹了抹，没抹对地方。许晓芸忍不住笑了，递过自己的手绢：右边，沾了豆浆。
这时广播站的喇叭开始播放晨间新闻，正好在报道龙芯二号的成功研发。
许晓芸听着广播，眼睛亮晶晶的：真不敢相信，我们真的做到了。记得刚开始那会儿，连个像样的实验室都没有……
秦川正要说话，宿舍管理员刘大妈拎着菜篮子走了过来：晓芸又来给秦工送早饭啊？你们年轻人感情可真好。
许晓芸的脸一下子红了，手里的搪瓷缸差点没拿稳：刘大妈，我们就是同事……
同事好，同事好。刘大妈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俩，要我说啊，你们这天天一起上班下班的样子，还不如早点把事定下来。
秦川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刘大妈这是要去买菜？
可不是嘛，今天副食店来了一批新鲜的带鱼，去晚了就买不着了。刘大妈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聊，你们聊。
待刘大妈走远，许晓芸才松了口气，耳根还泛着红晕。
今天有什么安排？秦川适时地换了个话题。
我妈让我们晚上回去吃饭。许晓芸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绢，她说你最近太辛苦，特意托人买了只老母鸡，要给你炖汤补补。
那我得买点东西带去。秦川三两口吃完油条，上次听说叔叔喜欢喝茶？我记得他最爱喝龙井。
你别破费了...许晓芸话没说完，就被秦川打断了。
应该的。秦川看了看天色，一会儿百货大楼开门了，我们一起去？
好啊。许晓芸眼睛一亮，正好我要去买点毛线，天快凉了，想给你织件毛衣。
上午九点，百货大楼刚开门，里面已经有不少顾客。
秦川在茶叶柜台前犹豫了很久，最后在营业员的推荐下买了二两特级龙井。经过文具柜台时，他看到一支漂亮的英雄钢笔，想到许晓芸经常要写材料，就一起买了下来。
你买这个做什么？许晓芸惊讶地看着他递过来的钢笔。
看你经常要用笔。秦川说得轻描淡写，这支出水顺畅，不伤手。
许晓芸郑重地把钢笔收进包里，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
在毛线柜台，她仔细地比对各种颜色的毛线，时不时拿起一团在秦川身上比划。
深灰色怎么样？耐脏，也衬你的气质。她拿起一团毛线，认真地说。
你决定就好。秦川对穿着向来不太讲究。
最后她选了三团深灰色毛线，又悄悄买了一团浅蓝色：这个颜色织围巾正好。
中午两人在国营饭店吃了简单的午饭。许晓芸坚持要付钱：上次就是你请的，这次该我了。
下午回到研究所，秦川还要处理一些文件。
许晓芸就在办公室里边织毛衣边陪他，针脚细密均匀，看得出来是经常做针线活的。
你这手法很熟练啊。秦川从文件中抬起头，活动了下发酸的脖颈。
跟我妈学的。许晓芸低头笑了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衣服都是妈妈织的。后来我也就学会了。
傍晚时分，两人骑着自行车来到许家。晓芸妈妈系着围裙来开门，身上还带着厨房的烟火气：小秦来啦！快进来坐。晓芸这孩子，也不早点说你要来，我都没准备什么好菜。
阿姨别忙了，秦川递上茶叶和点心，听说叔叔爱喝茶，这是前阵子朋友从杭州带来的龙井。
哎哟，花这个钱干什么...晓芸妈妈嘴上这么说，却小心地把茶叶收好，又朝屋里喊，老头子，快来看看，小秦给你带了好茶！
晓芸爸爸从里屋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份《参考消息》：小秦来了啊，坐。最近所里工作还顺利吗？
都挺好的，叔叔。
饭桌上，晓芸妈妈不停地给秦川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你们搞科研的，一定要注意身体。这鸡汤炖了一下午，最是滋补。
许晓芸无奈地说，您别老是说工作的事。
我这不是担心嘛。晓芸妈妈叹气，听说你们前段时间可危险了...小秦啊，不是阿姨说你，有些事该交给公安就交给公安，别总自己往前冲。
秦川点点头：阿姨放心，现在所里安保很严格，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
还有你们俩，晓芸妈妈话锋一转，晓芸都二十四了，你们有没有考虑过...
许晓芸差点被汤呛到，你说这个干嘛！
晓芸爸爸在一旁放下报纸：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小秦现在是所里的骨干，正是出成果的时候。等这个项目告一段落再说也不迟。
秦川放下筷子，认真地说：叔叔阿姨放心，等我手头这个项目结束，我会好好考虑和晓芸的未来。
许晓芸愣住了，连晓芸妈妈都一时没接上话。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挂钟的滴答声。
回去的路上，两人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着。
许晓芸一直很安静，走到宿舍楼下，她突然说：你不用因为我妈的话有压力……
不是压力。秦川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我是认真的。
秦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许晓芸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简单的银戒指，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
先戴着，秦川有点不自然地推了下眼镜，等我从上海出差回来，再给你换个更好的。
许晓芸看着戒指，又看看他，突然笑了：你这是在求婚吗？连束花都没有。
太匆忙了...秦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我应该准备得更正式一点……
不用。许晓芸取出女戒戴在手上，尺寸刚刚好，这样就好。
她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轻一吻，然后推着自行车快步走进宿舍楼。
秦川站在原地，直到她房间的灯亮起，才摸了摸刚刚被亲过的地方，忍不住笑了。
夜风很凉，但他的心很暖。
第二天上班时，他在实验室的记录本上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是许晓芸清秀的字迹：今晚食堂放电影，《庐山恋》，要一起去看吗？
秦川在下面回复：好。我六点在食堂门口等你。记得多穿件衣服，晚上凉。
他把字条小心地夹进工作证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又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早晨。
许晓芸送来的那盆文竹在窗台上舒展着新绿的枝叶，就像他们刚刚开始的感情，在岁月的滋养下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