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踏过府城吊桥时，暮色正把青砖城墙染成深灰色。清玄扒着马鞍探头看，城门口的卫兵见了林惊澜腰间的玉佩，只略一抬手便放了行——这和三哥路上说的“府城盘查严”半点不一样，他忍不住扭头问：“三哥，他们怎么不拦我们？”
林惊澜勒了勒缰绳，让马走得慢些，指尖在他发顶轻轻敲了下：“这玉佩是前几年救了知府公子得的，能在府城走个方便。不过别大意，赵大人的人眼睛尖，看见你这身青布衫，指不定要盘问。”
说话间已到一条窄巷口，巷子里飘着熟悉的草药味。清玄眼睛一亮，不等马停稳就想跳下去，被林惊澜稳稳拉住：“急什么？大哥在里面配药，贸然进去反倒扰了他。”
他牵着马走到巷尾的医庐门口，门帘是洗得发白的蓝布，上面绣着半朵金银花——那是大嫂以前绣的，清玄记得清楚，当年大嫂怀着孕，还坐在院子里绣这门帘，说“以后医庐就挂这个，让病人看着也舒心”。
林惊澜刚要掀帘，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紧接着是大哥林清砚的声音：“把这剂润肺汤煎了，给西厢房的老夫人送过去。”
清玄攥着林惊澜的袖子，指节都泛了白。三年了，大哥的声音沉了些，却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他听见脚步声近了，忙往后缩了缩，躲在林惊澜身后。
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药童走出来，见了林惊澜，愣了愣才笑道：“林公子来了？林大夫刚忙完，正在里屋歇着。”
林惊澜点点头，侧身让清玄先走。清玄磨磨蹭蹭地迈进门，屋里的药味更浓了，柜台后坐着个穿素色长衫的人，头发用木簪束着，侧脸的轮廓和记忆里分毫不差——是大哥。
林清砚正低头写药方，笔尖顿了顿，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手里的笔“啪”地掉在纸上，墨汁晕开一片黑痕。
“清玄？”林清砚的声音发颤，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过来，伸手想碰他，又怕碰碎了似的，停在半空中，“你怎么……怎么来了？师父肯放你下山？”
清玄鼻子一酸，扑进他怀里，眼泪砸在他的长衫上：“大哥，我找你们找了三年……二哥被关起来了，三哥说你能救他，我们一起救二哥好不好？”
林清砚抱着他，手都在抖，拍着他的背轻声哄：“好，我们救二哥，一定救。”他低头看了看清玄磨破的袖口，又看了看他手里攥着的画像，眼眶瞬间红了，“山上苦不苦？怎么瘦成这样？”
“不苦，”清玄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那几张写着二哥笔迹的纸，“这是我在破庙里捡的，二哥写了一半的信，后面的字洇湿了……”
林清砚接过纸，指尖轻轻摸着那些字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墨儿心思细，怕你找过来受牵连，才没把地址写全。”他抬头看向林惊澜，“赵大人今天问起墨儿的家人，我猜你会带清玄来，已经备好了住处，就在医庐后院。”
晚饭是清粥配青菜，林清砚不停地给清玄夹菜，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又忍不住叹气：“以后就在大哥这里住，每天给你炖鸡汤补身子。”
清玄嘴里塞满了饭，含糊地应着，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大哥，你为什么要当赵大人的医官？他不是抓了二哥吗？”
林清砚手里的筷子顿了顿，放下碗，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和三哥腰间的玉佩是一对。“这是墨儿的玉佩，当年被冲散时，他把这个塞给了我，说‘若以后见不到，就拿着这个找惊澜’。”他声音低了些，“我当医官，一是为了查墨儿被关在哪里，二是为了找机会接近赵大人，看看能不能求个情。”
“求情有什么用？”林惊澜放下碗，语气带着几分冷意，“赵大人那人贪得无厌，去年我托人送了五十两银子，他转头就把墨儿关得更严了。要我说，不如夜里潜进大牢，把墨儿救出来。”
“不行！”林清砚立刻反对，“大牢守卫森严，你要是出事，我们怎么对得起爹娘？”
两人争执起来，清玄坐在旁边，看着大哥鬓角的白发，又看了看三哥袖口的补丁，忽然小声说：“我有办法。”
林清砚和林惊澜同时看过来，清玄攥紧了手里的木簪，认真地说：“师父教过我辨毒，还教过我配迷药。赵大人不是喜欢进补吗？大哥是医官，正好能给他配药膳，我在药膳里加些迷药，等他晕过去，我们就去大牢找二哥。”
林清砚皱起眉：“迷药伤身子，而且赵大人身边有贴身医官，万一被发现……”
“不会被发现的，”清玄抬头看着他，眼神很坚定，“师父配的迷药是用草药做的，闻着和普通香料一样，贴身医官查不出来。而且我只放一点点，让他睡两个时辰就醒，不会伤他身子。”
林惊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行啊，清玄长大了，还会用师父教的本事了。就按你说的办，三哥去查大牢的守卫换班时间，大哥负责把药膳送进去，清玄在家配药。”
林清砚还想说什么，见清玄眼里满是期待，又看了看林惊澜的神色，终究是点了点头：“那我们得好好计划，一步都不能错。”
夜里，清玄躺在后院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他枕边的《云游志》上，那片槐树叶轻轻晃着。他想起小时候，大哥在灯下煎药，二哥在写文章，三哥在院子里喂马，他坐在中间，听他们说“清玄要快点长，以后我们一起守着家”。
现在，他们很快就能一起救二哥了，很快就能回家了。清玄攥紧了手里的木簪，把脸埋进枕头里，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隔壁传来大哥和三哥的说话声，很轻，却很清晰。清玄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天，两天……等药膳送进去，他们就能见到二哥了。
月光越发明亮，医庐里的草药味飘进窗户，混着院子里的桂花香，让清玄渐渐睡了过去。梦里，他看见二哥从大牢里走出来，笑着摸他的头，说“清玄终于找到我们了”；大哥在旁边煎药，三哥在喂马，他们站在院子里，一起说“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