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这天，青云堂的赵掌柜亲自送来了一盒新茶。锡罐封得严实，打开时，碧螺春的香气漫了满室。“沈先生，前番多有叨扰，这是东山新采的雨前茶，权当赔罪。”赵掌柜的指节在茶罐上敲了敲，目光扫过柜台后的药架。
沈砚将茶罐推回去：“赵掌柜客气了，药铺小本生意，担不起这般厚礼。”他注意到赵掌柜的袖口沾着点湿泥，颜色和后院醒心草下的泥土极像——昨夜雨歇，今早他特意去看过，埋瓷瓶的地方有被翻动的痕迹，好在他早把瓷瓶移到了灶膛的砖缝里。
“沈先生这是见外了。”赵掌柜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个茶盏，“不瞒您说，这茶盏是家传的，前日不慎磕了个角，听说沈先生懂些古董修复，想请您看看。”
茶盏是汝窑的，天青色，确实在盏沿处有个小缺口。沈砚接过时，指尖触到盏底有块凸起，像是被人用细针刻过字。他假装端详缺口，余光扫过盏底——刻的是“漕运”二字，旁边还有个极小的“赵”字。
“这缺口不难补，只是需些金箔。”沈砚把茶盏递回去，“赵掌柜若信得过，三日后再来取。”
赵掌柜走后，阿香端着水盆进来：“这赵掌柜今日怪怪的，送茶又送盏，倒像是故意留下些什么。”沈砚没说话，走到灶膛前，搬开最里面的青砖，瓷瓶还在，账册被油纸裹得严实。他翻开账册，在光绪三十三年的条目里，见陈跛子用朱笔写着：“青云堂赵，以茶盏为记，每季度初三交接账目，地点在码头茶寮。”
第三日清晨，赵掌柜来取茶盏。沈砚已用金箔补好了缺口，盏沿处的金色与天青色相衬，倒添了几分古意。“沈先生好手艺。”赵掌柜接过茶盏，指尖在盏底摸了摸，“不知沈先生近日可有去码头？听说那里新开了家茶寮，茶不错。”
“近来药铺事多，倒没去过。”沈砚低头整理药材，“赵掌柜若得空，不如尝尝阿香泡的醒心草茶，虽不比碧螺春金贵，却能安神。”
赵掌柜的脸色微变：“醒心草？倒是稀罕。”阿香端着茶进来，茶杯里的醒心草叶舒展着，根须处隐约可见一点红色——那是沈砚特意用朱砂点的，和陈跛子信里的山茶图案颜色一致。
赵掌柜端起茶杯，却没喝，只盯着水面的草叶：“沈先生可知，这醒心草的根须，若是用得好，能‘醒’很多旧事。”
“旧事如尘埃，醒了反倒扰人。”沈砚往药臼里放了些当归，“就像这账册，记了再多，也抵不过时光磨。”
“账册？”赵掌柜的手猛地收紧，茶杯差点脱手。沈砚抬眸，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前几日整理陈先生遗物，见了本旧账，记的是漕运码头的事，可惜被虫蛀了大半，只剩些零碎。”
赵掌柜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原来如此。沈先生若有兴趣，改日我带您去码头茶寮，那里的老茶客，或许还记得些旧事。”他放下茶杯，转身就走，袖口的湿泥又蹭在了门框上。
阿香看着他的背影：“他这是要引您去码头？”沈砚走到灶膛前，重新封好青砖：“不去，他才会急。”他拿起那盒碧螺春，打开后，见茶叶底下压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夜三更，码头茶寮，账册换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