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出去”的吼声余韵还在避难所内嗡嗡作响，夹杂着牛犇砸铁架的轰鸣，短暂地驱散了部分绝望。但这点微弱的血气，在真正的末日炼狱面前，脆弱得如同投入熔炉的纸片。
林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魂核的剧痛并未因那声嘶吼减轻分毫，反而因为强行压榨精神力调动士气，让裂缝处传来的撕裂感更加清晰。他像一台过载冒烟的破旧机器，每一次运转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老大，外围观察哨报告，情况…很糟。”牛犇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铜铃大眼里是压抑不住的戾气和一丝…疲惫。他刚带人打退了一小波试图冲击事务所后门的食尸鬼，身上沾满了腥臭的粘液。
林缺勉强睁开一条眼缝，透过加固玻璃窗上符箓流转的微光，看向外面。
避难所外，是真正的修罗场。
幽冥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腐蚀着本就残破的一切。灰暗的雨幕和弥漫的毒雾中，影影绰绰的鬼影如同涨潮的海水，永无止境。它们不再是无脑冲击阵法的炮灰，开始有组织地啃噬、撞击着金光阵最薄弱的光晕节点。每一次冲击，都让阵法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一分。
而更令人心寒的，是藏在鬼影之下的、属于“人”的疯狂。
街道斜对面，一栋半塌的居民楼里，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哭喊和打斗声。几个手持消防斧、砍刀，面目狰狞扭曲的男人，正疯狂地砸开一扇紧闭的防盗门。门内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尖叫哭求。
“把吃的交出来！不然老子连你们一起剁了！”一个领头的光头壮汉咆哮着，脸上溅着不知是谁的血，眼中只剩下野兽般的贪婪和疯狂。他们刚刚洗劫了隔壁的便利店，显然并不满足。
“妈的，这帮杂碎！”牛犇气得目眦欲裂，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撕碎那些人渣。
更远处，一处被遗弃的临时救护点附近，几个穿着破烂白大褂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拖拽着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他们动作仓惶，眼神闪烁，不时警惕地看向四周。当其中一个“医生”不小心被绊倒，白布掀开一角，露出的赫然是几具被粗暴割取掉部分肢体、死状凄惨的尸体！他们不是在收敛遗体，而是在…收集“资源”！
背叛、猜忌、出卖，在死亡的威胁下变得赤裸裸。一个年轻女孩试图向几个看似友善的陌生人寻求庇护，却被对方狞笑着拖入黑暗的巷子。绝望的哭喊声很快被鬼物的嘶吼淹没。
“秩序…彻底没了。”范无救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和谢必安轮替着用勾魂笔和哭丧棒散发阴司气息，震慑外围鬼物，延缓它们的冲击，但消耗巨大。
整个江城，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生灵的绝望、恐惧、疯狂、怨恨，如同实质的浓稠黑雾，在城市上空淤积、盘旋，然后沉甸甸地压下来，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包括这小小的避难所。
【警告！环境负面情绪浓度：深渊级！】
【被动吸附速率：超载300%！】
【魂核承载阈值：85%！裂缝加速扩张！】
【稳定性：崩溃临界点！】
【警告！系统过载！过滤模块效率：0.5%…持续下降…】
【持续伤害加深！建议：立即脱离！否则魂核崩解风险：极高！】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催命符，在意识中疯狂刷屏。林缺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浸泡在冰冷的、充满尖刺的墨汁里。无数绝望的哀嚎、恐惧的尖叫、疯狂的呓语、怨恨的诅咒，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一刻不停地穿刺、搅动着他魂核的裂缝！
“呃…噗！”他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沫，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全是扭曲跳动的黑影和血色！那种痛苦，超越了肉身，是灵魂被凌迟！
“林老大！”
“缺哥！”
牛犇和周瘸子同时惊呼，就要上前。
“别…过来！”林缺低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他死死抓着胸口，指甲几乎要抠进皮肉里，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来转移魂核的剧痛。他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因为剧痛而毫无血色。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小手再次怯生生地抓住了他颤抖的手指。
晚晚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害怕，却努力想靠近他，传递一点点温度：“林哥哥…疼吗？晚晚…给你吹吹…”
那股微弱却纯净的暖流，再次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绝望淤泥，注入他濒临崩溃的魂核。
【检测到微弱纯净正向情绪：希望！】
【吸收转化！】
【魂核稳定性：崩溃临界点维持！裂缝扩张速度：暂缓0.05%！】
0.05%！
杯水车薪！
但就是这一点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希望”，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林缺在无边的痛苦深渊中，获得了一刹那的喘息！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些疯狂掠夺的人影，盯着那些在鬼物爪牙下挣扎的幸存者，盯着那些散发着浓烈负面情绪的源头！
“情绪…情绪能量…”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剧痛的混沌！
他之前一直是被动承受，被这海啸般的负面情绪折磨得死去活来。系统只能过滤极少部分，效率低得可怜。但此刻，在晚晚那微弱希望的对比下，在系统过载的警告中，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既然无法阻止它们涌入…那能不能…利用它们？！
“系统！”林缺在意识中咆哮，忍着魂核被万针穿刺的剧痛，“分析！分析这些涌入的情绪能量！有没有…利用的可能？！”
【指令接收…分析中…】
【环境负面情绪构成：绝望（主）、恐惧（次）、疯狂\/怨恨\/贪婪（辅）…】
【能量纯度：极低！蕴含大量精神污染杂质！】
【常规利用方式：无！强行引导吸收将加剧魂核污染及崩解风险！】
【警告：该操作极度危险！强烈不建议！】
“妈的…常规不行…那非常规呢？！”林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疯狂。他想起系统商城里那些五花八门、死贵死贵的道具和技能，尤其是…和“鬼”有关的！
他目光扫过避难所内。除了人类，这里还有几个他之前尝试收服的、最弱小的鬼仆。它们此刻蜷缩在阵法庇护的角落，魂体在浓郁的负面情绪中瑟瑟发抖，显得比人类还要恐惧。
其中一只，是他在清理附近一栋公寓楼时碰到的低级怨灵，一个生前有点社恐、死后也只会躲在墙角画圈圈的小透明“阿飘”。它此刻抱着脑袋缩成一团，魂体淡得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被外面的恐惧浪潮冲散。
“阿飘！”林缺忍着剧痛，用精神力强行沟通。
那团淡薄的魂影猛地一抖，惊恐地抬起头，虚幻的脸上写满了“别吃我”。
“过来！”林缺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阿飘瑟瑟发抖，但还是本能地服从契约，飘忽着靠近林缺。
林缺眼神一凝，集中精神，尝试着主动引导一丝从魂核裂缝中溢出的、相对“温和”的【恐惧】情绪——那是外面无数幸存者面对鬼物时最普遍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导向阿飘！
嗡！
那一丝灰黑色的【恐惧】能量注入阿飘魂体的瞬间，这只胆小如鼠的低级怨灵猛地一震！它淡薄的魂体如同吹气般膨胀了一圈！原本模糊不清的轮廓瞬间变得凝实了几分！空洞的眼眶里，两点幽绿色的魂火“噗”地一声燃起，散发出一种…嗯…更凶一点的恐惧气息？
“嗷？”阿飘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点疑惑的嚎叫，似乎感觉自己的力量变强了点？它下意识地看向窗外一只正在啃噬墙壁的食尸鬼，那食尸鬼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检测到正向反馈！】
【引导【恐惧】情绪（微量）注入低阶鬼仆“阿飘”，成功！】
【鬼仆“阿飘”获得短暂强化：魂体强度+30%，恐惧光环范围扩大（微弱），持续时间：约15秒。】
【引导过程消耗精神力：轻微。对魂核污染：可忽略（因引导量极小且目标为鬼仆）。】
成功了！虽然效果微弱，时间短暂，消耗也低，但确确实实成功了！
林缺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恐惧…可以短暂强化鬼仆！那其他情绪呢？
他强忍着剧痛，再次尝试。这次，他引导的目标是魂核中淤积的、更加狂暴的【愤怒】！这愤怒源自他自身的痛苦，源自对楚江王的恨意，也源自对窗外那些人渣的杀意！
他将这股狂暴的【愤怒】情绪，没有导向鬼仆，而是强行压缩、凝聚于自己的指尖！
嗤啦！
一缕极其不稳定、带着毁灭气息的暗红色电弧，在他指尖跳跃闪烁！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燥热而充满压迫感！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在凝聚！
【警告！引导【愤怒】情绪（微量）压缩凝聚！】
【形成不稳定能量体：微缩“怒焰雷”！】
【破坏力：可观（相当于小型雷符），附带精神冲击！】
【引导过程消耗精神力：中等！对魂核污染：中度！强行释放将导致魂核裂缝扩大！反噬严重！】
【警告：该操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请谨慎！】
“哈…哈哈…”林缺看着指尖跳跃的毁灭电弧，感受着魂核因强行引导而加剧的撕裂痛楚，却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剧痛与疯狂兴奋的扭曲笑容。
有用！真的有用！
【恐惧】如柴，可短暂强化鬼仆！
【愤怒】如油，可点燃伤敌伤己的烈焰！
那么…【希望】呢？
他低头，看向身边紧紧抓着他手指、小脸煞白却努力想给他“吹吹”的晚晚。那微弱却纯净的【希望】暖流，是唯一能抚平他魂核裂缝、维持他不崩溃的关键！
希望，是稳定魂核的基石！是他在情绪洪流中唯一能抓住的锚点！珍贵如金！
战略价值！
这三种最普遍的情绪，在末日炼狱中，竟蕴含着如此惊人的战略价值！
就在这时——
滋…滋啦…滋…
避难所角落里，一台被范无救用阴气强行“保鲜”着、屏幕布满雪花的老旧收音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噪音持续了几秒，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市侩油滑腔调的声音，断断续续、鬼鬼祟祟地传了出来：
“…喂…喂…听得到吗？林老板？是我，老钱啊！钱八万！”
“咳…虽然现在这情况吧…有点小混乱…但咱们‘诚信为本，童叟无欺’的生意经不能丢不是？”
“听说林老板您那儿…物资有点紧张？嘿嘿…巧了！鄙人手里刚好有一批‘紧俏货’！上好的压缩饼干、纯净水、还有…嘿嘿…特制的‘辟邪朱砂’和‘醒神符’！量大从优！包您满意！”
“价格嘛…好说好说！老规矩，还是…那个啥…情绪值？对，就是情绪值！童叟无欺，明码标价！一箱压缩饼干，只要…嗯…一千点‘恐惧’或者‘绝望’？您看这价儿，公道吧？”
“哦，对了！”钱八万的声音突然变得神秘兮兮，压得更低，“看在老主顾的份上，偷偷告诉您个消息…我这儿啊…刚弄到一件‘大家伙’！绝对的‘大杀器’！对付外面那些魑魅魍魉，那叫一个…啧啧！有兴趣没？不过嘛…这价钱嘛…嘿嘿嘿…得好好聊聊…”
钱八万的声音在滋滋的电流声中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避难所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段“趁火打劫”的广播。王金贵眼中爆发出病态的渴望，死死盯着那台收音机，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晚晚则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觉得那个声音好讨厌。
林缺缓缓收回指尖跳跃的怒焰雷，任由其消散。魂核的剧痛依旧，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
情绪值…成了硬通货。
钱八万这个奸商，在末日里，生意照旧！
而那件所谓的“大杀器”…
林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满算计的弧度。
“老钱…你丫的，真是个人才。”他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棋手看到了新棋路的兴奋。
在这人心鬼蜮的炼狱里，情绪，成了新的燃料。而他，林缺，这个快要被情绪撑爆的家伙，似乎…找到了点燃这燃料，烧出一条血路的方法！代价？去他妈的代价！活下来，才有资格谈代价！
他看向窗外灰暗的漩涡，看向那些在绝望中挣扎或沉沦的众生，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
收割，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