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抱着昨天刚刚熬夜写好的教案，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缓步走到讲台上，他把教案放下，看了一下台下的学生。
果然只有那个大小姐来了，不过这位也只是为了贤者之石的炼制方法以及各种极其特殊的炼金技巧来的，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的世界真理，这是因为炼金术无论作为攻击手段还是防御手段都很好用。
很功利的行为，但炼金术士本就是为了创造黄金诞生，并不是为了研究什么宇宙真理，所以夏尔不可能将自己的梦想强加给自己的学生。
“老师，我找到了。”
大小姐依旧如同以往那般端庄，只是脸上挂着的微笑却放松了许多，她举起手来，尽管已经极力压制，依旧能够从那语调中读出喜悦。
“您的行动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可以给我讲一讲吗？小姐。”行了个礼，夏尔对她说道。
“我审视了我的内心，又再次浏览了我的这一生，我一生的苦难，皆是因为众人认为世间应当如此。”
“翻遍史册，我便感慨这世界既不公平也不合理，众人总是狂热地奔向错误的方向。”大小姐站起身来，“他们需要一个指引，一个可以为他们解惑的哲人，让他们知晓何为爱与恨，让他们走向正确的方向。”
“所以，你就想当那哲人，对吗？”微笑着点了点头，夏尔开口提问。
“只要有这么一个哲人就够了，也不一定需要是我。”大小姐看了一眼夏尔教授，然后又将目光收回，“这就是我为何而行。”
“这是很难的任务，不过，我会选择相信自己最好的学生。”夏尔点点头，然后手中短杖一挥，“现在，该上课了。”
整个世界好像卡了一下，众人回过神来，就已经各自坐在了座位上，并且换好了正装：那个总是整活的魔法师除外，这小子根本就没有校服，永远穿着睡裙战天斗地。
“这是炼金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伟大领域，却也是最令人争议的领域之一。”夏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炼成阵，“生命炼成，我会把它和灵魂炼成一起讲述。”
“提问！”头上顶着一个章鱼当帽子的学生举起手来，在得到夏尔点头后，站起身来，“我们是否可以用生命炼成制造完美的生命体？”
“我不知道，完美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义，依自然而来的生命必然有瑕，也是世界的铁律之一。”夏尔回答道。
“可我们本来就在逆自然而行。”
“那也不能太逆天了。”夏尔看着这名学生叹了一口气，这小子脑子里那个芯片的技术不错，可惜，他似乎把人性当成了可以消耗的燃料。
在可以翻看的剧本与未来中，这个魔法都市世界有三个重量级，妄图用血与火创造在人间的乌托邦的贵族大小姐，开发芯片巫师体系最终造成智械危机，导致世间无数次重启，只为一份实验资料的疯狂科学家，还有接引外神来到此处，并将外神击杀钓鱼，将整个世界污染的一塌糊涂的终极污染者魔法师。
嗯，都是他的学生。
夏尔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认真的讲起课来，这部分的课程他本不愿意讲，但如果不讲的话，会浪费掉许多学生的天赋。
作为一名老师，夏尔认为应该对天才严加教导，而不是因为害怕天才犯错，就消耗他们的天赋，让他们泯然众人。
“我有一个问题，老师。”那个只有魔法帽算是正经的魔法师举起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黑板上画的炼成阵，“这种炼金术的极限是什么？”
“我从未涉足过任何一条路的终极，但我想，任何路都是殊途同归，”夏尔想起上次众叙事大危机时那道无尽亵渎而污秽的身影，想了想还是不把这些告诉学生，“或许魔法师先生可以试试，在魔法这条路上先走到尽头。”
“老师，你又拿我开玩笑。”魔法师似乎有些不满，然后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你见过最强的生命炼成术是什么呢？”
“是一份错误，先生。”夏尔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语气严肃起来，“你们真的想知道这些内容吗？”
“我想知道。”
“行吧，行吧。”夏尔叹气的点了点头，也许这也是个机会，当人们看见别人犯错之后，总得想着不能自己犯吧。
当然也有觉得自己做肯定没事的，我上肯定行的……他相信自己的学生，如果学生辜负了他的信任，那就由他来兜底吧。
“嗯，在久眠时（这个世界对时间的称呼，大概是在晚上11点左右）吧？如果有人想要参观，就传送阵旁见。”轻轻一笑，夏尔继续讲起了课。
……
“这座魔法都市的光污染，让许多小孩子从小就没见过星星。”夏尔微笑着感慨了这个星辰只属于冒险家的时代，然后又想到，在这个星辰只属于冒险家的时代，创造星辰的人却成为了一名老师。
“我又一次补上了星星的位置吗？”夏尔点了点头，认为的确如此，他从不骄傲，仅仅只是因为他的确做到了。
“先生，我应约而来了。”第一个到的是那位大小姐，她撑着一把白色阳伞，对夏尔露出微笑。
“突然发现，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的魔杖。”夏尔看着那阳伞的伞柄，“你知道的，在这场旅行中，你得不到任何力量。”
“我已正视了我内心的好奇，不会在用任何理由去躲避它，更何况，”大小姐看向天空，喃喃几句，似乎是在怀念图画书上的星辰，“为众人开路者，怎么能不见多识广？”
看着这位固执的小姐终于回心转意，夏尔也理解了那些霸总文里的管家，好在他是个理性要盖过情义的人，并没有热泪盈眶。
（其实是这小子穷怕了，什么东西都喜欢算——不知名的酒馆某人）
“好了，看来，今晚不是我们只两人的约会。”大小姐轻轻一瞥，一个穿着皮套的人从高塔上跳了下来，然后只听咔嗒一声与一声哀嚎，头盔掉了下来，魔法师抱着自己的脚痛呼。
“今天怎么不穿自己的睡衣了？”夏尔为自己的血液做了个价值鉴定，然后用等价交换术换来了一瓶恢复药剂，给魔法师灌上。
“那件衣服洗了，我恰好没蓝了，没法用魔法弄干。”魔法师拍了拍皮套，“这是我唯一的干净衣服了。”
“我认为学魔法的多少应该有点理性，但似乎你不符合这样。”尖酸刻薄的声音，那个科研大师双手抱胸走了出来。
“另外，老师，我在班级里做了一个调查，会参与这次行动的，只有我们三个。”
“是四个，你们怎么总是把老师排除在外？”夏尔开了个玩笑，然后启动了传送阵。
“我们要去哪里？”魔法师走进阵心，把头盔戴上，觉得胸闷又把面罩打开。
“寂静山谷。”夏尔漫不经心地回答。
“据说那里是属于死亡的领域，无论是传奇还是凡人，都会希望将自己的尸骨葬在那里。”大小姐波澜不惊的说道，她从来不惧怕死亡，只是时常感慨这股能让最坚持的人半途而废的力量。
“传说总有差错……不过，我们这里好像有一个知道传说具体情况的人。”科研大师看向夏尔，“老师，真实情况是什么？”
“那里的确是属于死亡的领域，也是死亡诞生与结束的地方。”
夏尔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四人已经在安静的有些诡异的寂静山谷中。
“让我们去瞻仰一位前辈的实验室。”
“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得到道理，但这位前辈的确教给了我：永生即是永死。”
三人立刻放出自己的超凡手段或者科技手段感知，然后，看见了一座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炼成阵。
“我欲斩龙足，食龙肉……”夏尔单膝跪地，抚摸着这片土质特殊的平地，这里的草都锋利到能够划伤低级战士的躯体，蕴含的死气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一个凡人将神拉入人间的灭绝性实验，也是渴望永生者妄图杀死他创造的神明的故事。”
然而三人中的两个没有听他讲话，魔法师和那位科研达人直接蹲在地上抠土研究了起来，尽管没有足够的知识，这两位还是凭借着自己充足的搞事经验推测出了什么。
“这个炼成阵的主人，似乎想要把概念炼造成实体？”科研达人立刻给自己的大脑接上了一个电脑，然后电脑开始冒烟起来。
“从刚刚老师讲的，这位是想把死亡概念本身在世界上创造出来，然后再将之彻底杀死？以此达到永生？”
“不是，这个世界还真的有这种人？”
“有。”夏尔挥一挥手，“让我们继续前进吧。”
众人前行着，也越发不安了起来，有手掌大的怪虫子在土地上肆无忌惮的集群前行，尽管林地密布，怪异的芳草依旧铺满了整片山地，
“哞……”
他们看到了一头牛，大量的皮质让它软趴趴的，巨大的尖角如同通天的巨树，它好像已经无力继续前进，只是在这里不停地吃着地上的草，而那草在被咬断后，又飞速的复生。
“难不成？”科研达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中出现一把手枪，对着自己的脑门就来了一发，鲜血四溅，剧痛刺激感官，然而他却没有尖叫，因为他居然还能感受到痛，他没有死。
“这就是那场炼成阵的后果之一，虽然是无数英雄与凡人的永眠之地，但这片山地里不存在死亡。”
“你没有尝试过解决这一切吗？”
“死亡在岁月面前不过一刹，永远流淌的时间无法抵达寂静的尽头。”夏尔抬头，望向繁星。
“你别骗我了，老师，只要你想，你一定能做到。”
“好吧，我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仅仅是因为我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夏尔将手探进长袍里，那里是他顺手顺走的，主角酒馆的酒杯，酒馆称他为主角。
然而在故事的眼中，他不过是一个用来做工具人的老师，一个无所谓的龙套与背景板而已。
“做主角还是配角其实都不要紧，我作为炼金术士所追求的绝对真理，早就已经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缓缓抬起手来，用手遮蔽住漫天繁星，“我保证我会离去的，伟大的故事，至高的存在。”
“但至少在那之前，我希望再给我的学生一次选择的机会。”
……
魔法师蹲在地上，看着那些扭动的黑色淤泥，总感觉有什么奇怪的既视感，他伸出手指，想要戳一下。
带着腐败味的脓水喷了他一脸，他愣了一下，后悔自己把面罩拆下，他想尖叫，想要大哭，可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逼着他冷静，让他去努力研究这个东西。
“想吐的话就吐一会吧。”一双手拍了拍他，夏尔教授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然而倔强的魔法师没有吐，他只感觉到了奇怪，奇怪今天的自己怎么这么不正常，为什么在看到了这顶恶心的东西，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他再次审视了自己的内心，探测魔法无法监测到的一块小黑泥被他找到，他抬起头，看见了他自己。
那是被邪神污染后的污秽，是一种生命对另一种生命的不负责，是那个推动着自己走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道路上的自己。
魔法师知道，现在不是交锋的时候，他解除了魔法，现在他似乎也有目标了，把这些东西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会有痛失所爱的感觉？”魔法师擦了擦眼角，却没有任何泪流出。“算了，我不管了。”
第二份既定的结局突然破碎，夏尔有些惊喜地看了魔法师一眼，然后脸色一变，故事开始注意到他了，这里很快就不是他的家了。
但他还有一个学生，至少不能在今夜过早退场。
……
他们三个人中哪个是主角？是找到了自己内心目标的大小姐？是与过去的自己告别的魔法师？还是依旧沉浸在科研狂热中的科幻达人？不知道。
反正这三个人中，肯定有一个带主角的事逼体质的。
不死的生灵随机归位，为炼成阵提供了足够的能源，永受折磨的永生者得到了解脱，与此同时，造神的大阵再次启动了。
然后，夏尔得知了一个消息，又一位违抗剧情者将要退场，已经没有推一把科研专家的机会了，只能看他自己的觉悟了。
“我还有好多没有教给你们呢。”炼金术士叹了一口气，“不过，路果然还是要以自己的意志走，才能走得过瘾。”
这一次的死神庞大无比，而夏尔甚至不能选择将其杀死，他不能再创造出一些永生的永死者了，特别是影响范围内，还有三个他的学生。
所以，他要为死亡造一个世界。
“在那第一日，神划定了幻想与现实。”夏尔将目光落在时光长河的那端，那是时间都未能诞生的地方，最初的意志在划定何为幻想何为真实？
见证。
研究。
理解。
夏尔深吸了一口气，从未接触的能力让他头皮发麻。
重构。
……
至此世间有了冥界，所有亡魂有了归处，还多了一个彻底消失的人。
三大支柱会偶尔团聚，想起他那个模样像少年的老师如何在最后一刻指向天空，问他们：
“此刻，启明星是否可见？”
而他们则仰望着漫天星云，找到了最亮的那一颗，异口同声的回答。
“无比清晰。”
…………
“你怎么也从天上掉下来了？”南宫晚笑嘻嘻的看着从酒馆里复活的夏尔，帮他把他袍子上的教授牌摘下，放入口袋中，然后给他挂了一个牌子。
“死者组的标志，我的朋友！”
夏尔看向那个曾属于自己的故事，轻微一笑，他果然不必去管太多，因为见到启明星的人，自己便会向那个方向奔跑。
老板手一勾，他顺来的酒杯就又到了老板的手里，少年熟练的调了一杯，推到了炼金教授夏尔面前。
“用这杯[天将启明]向你致意，敬，向着星辰奔跑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