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只有黑。一种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的黑。
陆林觉得自己像被活埋了，水泥灌进了每一个毛孔，连动动念头都费劲。唯一的光亮在头顶，像针尖那么大，遥不可及。
“我……在哪儿？”
最后破碎的记忆冲进脑海：大学旁边的烧烤摊，金黄的啤酒，脸红脖子粗争论的室友……话题是《西游记》。他，一个中文系的，正拍着桌子激昂地分析孙悟空被压五指山有多憋屈……然后呢？然后他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就在这儿了。黑暗，禁锢，动弹不得。
“喝挂了？还是……直接喝死了？”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他想挣扎，却感觉不到手脚，好像自己只剩下一个脑子，被塞进了这个石头棺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百年，一种奇怪的感觉冒了出来。
不是看，不是听，是一种更原始的感觉——他发现自己在下边长出了几根细得快断的根须，正拼命往又湿又硬的土里钻；在上边，顶着一株弱不禁风的嫩芽，接着石头缝里偶尔滴下的水珠，和那抠抠搜搜漏下来的一星半点阳光。
他……变成了一棵草？一棵长在石头缝里的树苗？
这个念头让他差点当场崩溃。但活下去的本能，或者说，作为植物吸收养分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开始拼命让根往深处扎，让芽往有光的地方挤。
直到有一天——
一股滚烫的、凶悍的能量，顺着他的根猛地涌了进来！
所过之处，原本慢吞吞生长的根和芽，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窜动。他那浑浑噩噩的意识，也像被洗了一遍，变得异常清醒。
跟着这股能量来的，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感觉——强烈的不服、冲天的怒火，还有一丝……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
“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顺着那能量的来路，“看”了过去。
感知穿过厚厚的岩石，猛地撞上了一个巨大的存在——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和一条还能动的胳膊，被死死压在山底下。周身冒着黯淡却依旧吓人的金光，连空气都被他烫得扭曲。那双眼睛，像两团被压住的火，死死盯着天边，里面全是不屈和憋了五百年的愤懑。
齐天大圣！孙悟空！
陆林的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把这小树苗的意识都给震散了。他……穿越到了西游世界？还就长在压孙悟空的五指山脚下！刚才那能量，是孙悟空的精血？还是他漏出来的法力？
他想起来了，彻底清醒前，好像确实“看”到过一滴暗金色的、蕴含恐怖能量的液体，从山缝里渗出来，正好滴在他这颗野桃核上。
没错，他就是那颗沾了猴子血的野桃核。孙悟空的血，加上他陆林的魂，造出了他这个不该存在的怪胎。
明白过来的那一刻，荒谬感之后，涌上来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同情？好奇？还是……同病相怜？他，一个现代人，被困在树苗里；他，齐天大圣，被困在山底下。都是囚徒。
他甩开所有杂念，开始更拼命地吸收那偶尔传来的微弱能量，还有阳光雨露。他要活下去。管他老天还是如来，既然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哪怕当棵树，他也要先活下来，看清楚这个神仙满天飞的世界！
沉重的五指山下， 伴随着着齐天大圣不甘的喘息，那株稚嫩的桃树苗，无人注意地，轻轻抖了抖两片叶子。
像是无声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