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刚过，市中心广场的地砖开始渗出冷气。
陈昭站在台阶最高处，掌心朝上。官印纹路在皮肤下微微发亮，像是有东西正在苏醒。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向前一挥。
百名阴兵从虚空中踏出，整齐列阵。他们穿着残破的黑色甲胄，脚踩长靴，手中握着哭丧棒与招魂幡。地面瞬间结了一层薄霜，空气变得沉重。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
有人举着手机对准这边，镜头闪烁不停。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小声问同伴：“这是拍电影吗？”旁边的男人摇头：“不像，你看那些人的影子……没有。”
谢必安飘到最前排，白幡轻轻一抖。他面向最近的一部拍摄手机，声音清晰地传入镜头：“三日内，已有三十七人被抽干魂魄。”
现场安静了一瞬。
接着谢必安举起招魂幡，用力一甩。空中浮现出模糊画面：一间昏暗地下室，墙角堆着裹尸袋，袋口不断渗出黑雾；一名青年躺在地上，双眼翻白，胸口起伏极慢，像是被人一点点吸走呼吸；另一幕里，女人跪在地上哭喊，面前站着一个穿黑袍的身影，手里捧着一只青铜盆，盆中蠕动着肉块。
画面消失后，人群中爆发出尖叫。
“那是上周失踪的快递员！”一个中年妇女指着刚才的画面大喊，“我在新闻里见过他！”
“我儿子也是那天晚上出去就没回来……”一位老人蹲在地上抽泣。
范无救始终站在陈昭右侧，高大的身影像堵墙。他一句话没说，只是将哭丧棒往地上一顿。一声闷响传开，所有喧闹戛然而止。
陈昭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从今天起，阴兵将驻守江城九大凶地。凡是夜间滞留危险区域者，后果自负。”
有人开始鼓掌。
一个年轻男人举起手机录像，大声问：“你们是政府的人吗？凭什么管这些事？”
陈昭看了他一眼。
那人立刻闭嘴，额头冒出冷汗。
又有人大喊：“谢谢你们！我妹妹就是半夜加班路上不见的，你们一定要抓住那个凶手！”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喊，还有人想靠近阴兵拍照。场面一度混乱。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撕裂声。
一道黑影急速坠落，砸在广场中央。地砖炸裂，碎石飞溅。那是一具尸体，全身僵硬，四肢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胸口插着半块青铜令牌。
陈昭快步走过去。
范无救紧随其后，哭丧棒横在身前。谢必安也飘了过来，白幡护住侧翼。
那具尸体不是活人，也不是普通死尸。它的皮肤泛灰，肌肉干瘪，却没有任何腐烂痕迹。眼睛睁着，瞳孔是纯黑色的，没有眼白。
陈昭蹲下身，伸手拨开尸体胸前的衣服。
令牌只有一半，断裂边缘参差不齐，但上面的衔蝉纹清晰可见。他摸了摸纹路，指尖传来刺痛感，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血咒。”谢必安低声说，“有人用活人练傀，还故意留下证据。”
范无救盯着尸体的脸，突然开口：“这不是第一具。”
陈昭抬头看他。
“昨天殡仪馆东区，第三冷藏柜里有一具男尸，登记信息是车祸死亡，实际死因是魂魄离体。我看过记录，编号037。”范无救的声音低沉，“和现在这具一样，都是被抽空后改造成傀儡。”
陈昭站起身。
他看向周围还在议论的人群，缓缓说道：“你们看到的这具尸体，生前可能是个普通人。他不是病死，也不是意外。他是被人抓走，魂魄被强行抽出，身体被当成工具使用。”
人群再次安静。
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后退几步，紧紧搂住孩子。
“我知道你们害怕。”陈昭继续说，“但我现在告诉你们实话，是因为不能再瞒下去。这些人不会只杀一个两个，他们会继续找下一个目标。除非我们动手。”
“那你们到底是谁？”之前提问的年轻人又开口，声音有些抖，“你们凭什么代表我们做决定？”
陈昭没回答。
谢必安飘到那人面前，白幡轻轻一扬。年轻人手机屏幕突然变黑，再亮起时，显示出一段视频——正是他自己昨晚十一点走出网吧的画面，身后跟着一道模糊黑影，距离越来越近。
“你昨晚差点就成了第四个。”谢必安说，“是你自己跑得快，躲进便利店才逃过一劫。”
年轻人脸色发白，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陈昭转头看向范无救：“查这具尸体是从哪里来的。”
范无救点头，哭丧棒轻点地面。一圈幽光扩散开来，顺着尸体落地的轨迹延伸出去，指向城市东南方向。
“金融大厦附近。”他说。
陈昭把目光投向高空。
刚才那道坠落轨迹很陡，说明尸体是从极高处被抛下的。金融大厦是江城最高的建筑，共六十八层，顶部设有信号塔和维修平台。
“他们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陈昭说，“不是为了杀人灭口，是为了挑衅。”
谢必安点点头：“留下令牌碎片，就是为了让咱们认出来源。他们在逼你出手。”
范无救握紧哭丧棒：“要不要我现在就去？”
陈昭没动。
他低头看着那半块令牌，手指擦过断裂处。铜片边缘沾着一点暗红色物质，不是血，但有粘性，闻起来带点苦味。
“这不是普通的傀儡。”他说，“它是信使。”
“什么意思？”谢必安问。
“它带着信息。”陈昭抬起头，“有人要我亲自去一趟金融大厦，不然会有更多人死。”
人群还在远处围观，没人敢靠近中心区域。警笛声由远及近，但还没到达。
陈昭把令牌收进背包夹层，转身面向阴兵队伍：“九大地点，立刻布防。每处十人，轮值守夜。”
阴兵齐声应令，甲胄碰撞声整齐划一。
范无救站在原地没动：“你要去？”
陈昭点头：“时间不多了。”
“我跟你去。”范无救说。
“不行。”陈昭看了他一眼，“这里需要你镇场。我去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谢必安飘上前一步：“至少让我给你一张护身符。”
陈昭摇头：“他们不怕符。”
他最后看了一眼广场四周。有人还在录像，有人捂着嘴发抖，也有几个年轻人举起了拳头，似乎在表达支持。
风从高楼之间穿过，吹动了他的兜帽。
他抬手扶正帽子，走向广场出口。
身后，那具傀儡尸静静躺在碎裂的地砖上，胸口的半块令牌在灯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