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的手腕上那道金线消失后，呼吸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陈昭靠在残破的石碑边，指尖还残留着生死簿残页的温热感，像是贴在胸口的一块烙铁。他缓缓抬起左手，掌心的官印裂纹依旧清晰，系统界面仍是一片死寂，唯有望乡台的图标微微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他撑着铜钱剑站起身，膝盖发软，肩上的伤口随着动作撕开一道新口子，血顺着工装裤边缘滑下，在灰岩地面上留下几滴暗红。李阳不能久留，这地方已经不稳了。
刚迈出一步，虚空突然裂开两道缝隙。
黑雾翻涌，范无救从其中踏出，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阴冷压迫感。他手中握着半块漆黑如墨的碎片，表面流转着暗光，像是凝固的夜。没等陈昭开口，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碎片拍进陈昭掌心：“拿好！下次再让俺俩被困在阵里动弹不得，老子可不认你这个主子。”
话虽硬，但陈昭感觉到那一瞬的触碰里藏着一丝迟疑——像是确认他还活着。
紧接着，白衣飘然落下。谢必安站在三步之外，帽檐上的“一见生财”四字幽光微闪，指尖夹着一枚白色玉简，通体剔透，像是由寒霜雕成。他走近，把玉简递过来：“这是《阴司引气诀》，地府修士入门的东西。练熟了，比你现在瞎运气强。”
陈昭接过，指尖传来一阵刺骨寒意，仿佛有股气流顺着经脉往识海钻。他喉咙干涩，只吐出两个字：“谢谢。”
就在玉简离手的瞬间，掌心猛然一震。
那两块碎片竟自行浮动起来，黑与白相互旋转，像是被无形之力牵引，猛地撞在一起。光芒一闪，渗入皮肤，融入官印深处。裂纹未愈，却泛起一层淡青色光晕。
识海轰然震动。
【检测到完整官印碎片，合成成功】
【吸收怨气达标，楚江殿权限解锁5%】
【可调用：冥河初水·凝滞术（初级）】
声音沉稳，不再是断断续续的提示音，而是完整的宣告。
陈昭闭眼，按照玉简上传来的第一段口诀默念，引导体内残存的阴气下沉丹田。起初毫无反应，直到第三次运转时，识海深处浮现出一座青铜巨殿的轮廓，殿前一条灰蓝色河流缓缓流淌，水面平静无波。
他抬手结印，低声喝出咒语：“楚江凝水，封界。”
一道水幕自虚影中涌出，呈半圆形展开，覆盖住望乡台边缘那些尚未闭合的空间裂缝。水流无声流动，所过之处，碎裂的碑石停止晃动，空气中的扭曲也逐渐平复。虽然只是暂时稳固，但至少不会再有亡魂趁机逸散。
“行了。”范无救低声道，“再待下去，你也得塌在这儿。”
他弯腰一把将李阳扛上肩头，动作粗鲁却不失小心，避免碰到对方手臂上的旧伤。谢必安收起招魂幡，看了陈昭一眼：“你刚才做的事，不该是你现在该承担的。”
陈昭没答。他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用身体护住生死簿残页，强行承受妖魂冲击。那种选择本不该落在一个还没完全掌控力量的人身上。
但他没得选。
三人朝望乡台出口走去。那是一道悬浮在空中的灰白门框，边缘布满裂痕，像是随时会崩解。范无救一脚踹在门柱上，整扇门剧烈震颤，随即裂开一道可供通行的缝隙。
风扑面而来。
下一瞬，脚底不再是灰岩，而是松软潮湿的泥土。
夜风裹着草腥味吹过脸颊，远处城市灯火隐约可见，虫鸣声此起彼伏。他们已站在荒庙废墟外，身后那扇门框迅速收缩，最终化作一点微光，彻底熄灭。
陈昭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地，铜钱剑杵在地上才勉强撑住身体。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片刮过肺叶。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生死簿残页还在，隔着卫衣贴着胸口，温度未散。
“你还撑得住？”谢必安飘近，声音少见地没有调侃意味。
“还能走。”陈昭咬牙站直，“李阳怎么样？”
“命在。”范无救冷冷道，“就是契约还在抽他的气，得尽快处理。”
谢必安点头：“守阵人血脉觉醒一次就够耗命了，他连着两次强行共鸣，魂体已经薄得像纸。要是再拖两天，就算不死也得变痴呆。”
陈昭沉默。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李阳为了救他，把自己搭了进去。
“先回学校。”他说，“宿舍最安全。”
范无救冷哼一声：“你那破屋连张符纸都没有，也叫安全？”
“总比外面强。”谢必安拦了一句，“而且……他得休息。”
陈昭没再争辩。他伸手去接李阳，却被范无救甩开：“别碰他，你快倒了。”
四人沿着小路往公路方向走。月光照在泥地上，映出几道歪斜的影子。陈昭走在最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意识有些发飘。但他不敢闭眼，生怕一松劲就再也醒不过来。
走到公路边，一辆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停在那里。
车窗降下，驾驶座上没人，副驾却放着一瓶水和一块干粮，标签朝外，是便利店最常见的牌子。车钥匙插在 ignition 上，轻轻晃动。
“谁的车？”陈昭问。
范无救瞥了一眼：“不知道。但能出现在这儿，说明不是普通人留的。”
谢必安笑了下：“说不定是哪个摆渡人看不过眼，顺手给的。”
陈昭没多想。他打开后座，把李阳轻轻放进去，自己坐到副驾。范无救和谢必安直接穿过车身坐进后排，鬼躯无需开门。
车子发动，自动驶向市区。
路灯一盏盏掠过车窗，陈昭盯着前方，忽然觉得不对。
手机在背包里震动。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亮起，十几条未读消息疯狂弹出，全是群聊和朋友圈的提醒。点开一看，某个校园论坛的热帖标题赫然在目：
【实名举报！江城大学历史系学生陈昭涉嫌操控邪术，致多人精神异常！附视频证据】
下面还挂着一段模糊的夜间录像——正是他在殡仪馆超度亡魂的画面，镜头抖动，角度刻意倾斜，配上煽动性文字，看起来就像某种黑巫仪式。
他手指一顿。
有人在动手了。
不只是周鸿倒下那么简单。
背后还有人在推波助澜。
“麻烦来了。”谢必安从后视镜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陈昭没说话，把手机塞回包里，目光落在前方越来越近的城市轮廓上。
车灯划破夜色，照向校门方向。
他的掌心，官印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