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护下,凌邪四人速度极快。凌邪以《隐龙文华篇》配合初步领悟的琅霄域文气流动规律,在前引路,不仅自身气息与环境完美相融,更以微妙的文气韵律牵引着身后三人,使得一行人行进间悄无声息,速度快逾奔马,却又不引起周围文气的剧烈波动。
徐茂才被凌邪以一道温和的混沌之气托着,只觉脚下生风,两侧景物飞速倒退,心中对凌邪的手段更是敬畏不已。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已远远离开了青林镇范围,踏上了通往文渊府城的官道。官道宽阔平整,可容数驾马车并行,以青石铺就,两旁间隔一段距离便立着石灯与路碑,透着一股井然有序的气象。虽然天色未明,但已有早行的车马和挑着担子的货郎零星出现。
凌邪示意众人放缓速度,收敛气息,如同寻常赶路的行人。他再次运转《隐龙文华篇》,将自身外显的气息调整到化海境中期的程度,符合一个有些修为但不算惹眼的游学士子形象。云芷鸢和白清薇也各自调整,云芷鸢将神凰血脉的华贵气息完全内敛,只余下清丽温婉;白清薇则维持着清微山弟子特有的出尘气质,但控制在合理范围。
徐茂才换上了一件干净但半旧的儒衫,看上去就是个有些落魄的中年书生。
四人混入稀疏的行人中,向着地平线上那座在晨光熹微中逐渐显露出庞大轮廓的城池走去。
文渊府城,作为琅霄域下辖一府之首府,规模远非青林镇可比。城墙高逾十丈,以厚重的青灰色“文理石”砌成,这种石料天然带有细微的、如同文字般的纹路,据说能吸收储存文气,增强城防。城墙上方,每隔百步便有一座飞檐斗拱的箭楼,箭楼檐角悬挂着铜铃,晨风吹过,发出清脆悠远的声响,与城中隐约传来的晨钟、诵读声交织在一起,构成独特的韵律。
城门口有身着皂衣、腰佩铁尺的差役把守,检查往来行人车马。城门上方,一块巨大的青玉匾额高悬,上书“文渊”两个古篆大字,铁画银钩,正气凛然,隐隐有文气流转,令人望之肃然。
排队入城的人不少,大多带着书箱行李,显然是各地前来参加秋闱或游学的士子。凌邪四人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轮到他们时,守门差役目光扫过。凌邪主动上前一步,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以特殊药水做旧的“路引”(在青林镇时,白清薇以清微山手段配合凌邪的混沌之气伪造,几乎以假乱真),上面写明他们是来自偏远郡县的游学士子,前来府城访友、备考。
差役接过路引,看了看凌邪,又瞥了一眼他身后的云芷鸢和白清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惊讶于这偏远之地的士子竟有如此出众的同伴。但他并未多问,只是例行公事地用手中一件类似铜镜的法器对着路引照了照——那法器能检测路引上的官印文气真伪。
凌邪心中微动,一缕模拟得惟妙惟肖的文气悄然注入路引之中。铜镜微光一闪,显示正常。
“进去吧。”差役挥挥手,将路引递回。
四人顺利入城。
一进城,一股更加浓郁、也更加驳杂的文气扑面而来。街道宽阔,商铺林立,贩售书籍、笔墨纸砚、古玩字画的店铺比比皆是,空气中弥漫着墨香、纸香与淡淡的茶香。行人如织,除了大量书生打扮的人,也有普通百姓、商贾、工匠,但整体氛围依旧带着明显的“文”气,连小贩的叫卖声都似乎比别处文雅几分。
“文渊府城果然不同凡响。”白清薇轻声感叹,“此地文气之盛,对修炼清心、养性类的功法大有裨益。”
徐茂才回到熟悉的环境,精神也振奋了一些,低声介绍道:“府城以中央的‘文华阁’和府学为中心,分为东南西北四区。北区多官衙、府学及达官显贵宅邸;东区多书院、私塾、藏书楼;西区为市集商贾汇聚之地;南区则多平民居所与客栈。我们如今是在东门附近。”
凌邪点点头:“我们先找一处客栈安顿下来。徐先生,你可知哪家客栈较为清静,且不易被‘博古斋’眼线注意到?”
徐茂才想了想:“东区的‘听竹轩’客栈,位于几条书院街交汇处,环境清幽,来往多是读书人,老板也是个老秀才,颇有风骨,应该合适。只是价格稍贵。”
“无妨,就去听竹轩。”凌邪拍板。
在徐茂才的指引下,他们穿过几条热闹的街道,拐入一条相对安静的青石板路。路旁种着翠竹,清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果然雅致。走不多远,便看到一处门面不大、但颇显古朴的客栈,黑漆木门上挂着一块竹匾,上书“听竹轩”三字,笔力清瘦有神。
进门是一方小小天井,种着几丛修竹和一缸莲花,清幽宜人。柜台后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戴着老花镜捧着一本书细读,正是老板。
见有客来,老者放下书,和蔼招呼。凌邪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并预付了五日房钱。老板见他们气度不凡,又是读书人模样(徐茂才显然也是),态度更为热情,亲自引他们去后院客房。
房间干净整洁,推开后窗,正对着一小片竹园,景致很好。
安顿下来后,凌邪让徐茂才在房中休息,自己与云芷鸢、白清薇略作商议。
“徐先生暂时安全,但我们仍需尽快查明‘青玉为凭,墨香为引’的具体所指,并找到更进一步的线索。”凌邪道,“徐先生提到的‘青玉文碑’和‘翰墨巷’,需要去探查一番。另外,那‘博古斋’和周文远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在府城势力盘根错节,我们需小心行事。”
“凌大哥,我们分头行动?”云芷鸢提议,“我和白姐姐可以去‘翰墨巷’一带探查,那里是书画古玩店铺集中地,或许能找到与‘墨香’相关的线索,也能打听一下‘博古斋’的动向。你对文气感应敏锐,可去‘青玉文碑’处查探。”
白清薇也点头:“如此效率更高。我们小心掩饰,不会惹人注意。”
凌邪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也好。芷鸢,清薇,你们务必小心,若遇麻烦,立刻传讯于我。我怀疑‘博古斋’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入城,会加强监控。徐先生就暂时留在此处,客栈老板看起来可靠,应当无虞。”
商议已定,三人各自换了身更不起眼的衣衫。凌邪独自一人,按照徐茂才的描述,向着位于府城中心广场的“青玉文碑”而去。
文渊府城的中心广场名为“文华广场”,面积广阔,地面以黑白两色的“文理石”铺成巨大的太极八卦图案,象征着文道阴阳相济、包容万象。广场正北方,矗立着巍峨的“文华阁”,那是府城最高的建筑,也是藏书、讲学、举行重要文事活动的核心之地。
而在广场正中央,便是那着名的“青玉文碑”。
凌邪远远便看到了它。那是一块高达三丈、宽约一丈、厚达三尺的完整青玉石碑,通体晶莹润泽,仿佛有清泉在其中流动。碑身正面,以某种古老的鎏金手法,铭刻着琅霄域开府先贤亲笔所书的《文渊府训》,洋洋洒洒数千言,阐述文道根本、治学精神、为官做人之道。字体苍劲雄浑,每一笔都仿佛蕴含着莫大的精神力量,历经岁月而不朽。
阳光照耀下,青玉碑身散发着温润的青色光晕,与碑文上的鎏金光芒交相辉映,更有一道道纯净、浩大、中正的文气自碑身散发,如同涟漪般扩散至整个广场,乃至更远的城区。站在广场上,便能感到心神宁静,杂念渐消,对文道的感悟似乎都清晰了几分。
这青玉文碑,不仅是文渊府的精神象征,更似乎是一件汇聚、调节、散发一方文气的重宝!难怪徐茂才先祖手札线索会指向这里。
凌邪缓步走近,混在广场上众多瞻仰文碑、或静坐感悟文气的士子游人之中。他并未立刻动用混沌雷瞳或神念探查,而是如同寻常游人一般,仰头细细观看碑文,感受其中蕴含的意念与文气流转。
在他的感知中,这青玉文碑所散发的文气,远比周文远那夹杂私欲的官威文气纯净浩大,也比洗笔潭那自然汇聚的文气更加凝练、有序。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精密的“文气转换与辐射中枢”,将来自大地深处、人心信仰、乃至更高层次(或许就是“文气本源”)的力量,转化为适合滋养一方生灵、维护秩序的形态。
“青玉为凭……”凌邪心中默念,目光落在青玉石碑本身。这青玉的材质非同一般,似乎能很好地承载和传导文气,甚至……储存信息?
他尝试将一丝极其细微、模拟文气属性的神念,如同涓涓细流般,小心翼翼地探向碑身底部——那里是文气辐射的源头,也是与大地连接最紧密之处。
神念甫一接触碑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阻力传来,仿佛在拒绝未经许可的深入探查。同时,一股浩大、威严的意念隐隐传来,如同在询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这不是碑灵,更像是某种预设的、守护性质的禁制或机制。
凌邪心中一动,立刻收回神念,并未强行突破。这禁制显然与整个府城的文气大阵,甚至与琅霄域的更高层力量相连,强行探查只会打草惊蛇。
他需要“凭证”。手札提示“青玉为凭”,或许不仅仅是指这块青玉碑本身,更可能是指某种能与这禁制共鸣、获得认可的“信物”。
会是什么?官印?功名?还是……与“守藏吏”传承相关的东西?
凌邪的目光再次扫过碑文,忽然在其中一句“守先待后,藏真于民”上停住。这句话,与徐茂才先祖手札中的“藏真于野”何其相似!都是“藏真”,只不过一个“于野”(自然),一个“于民”(人世)。
难道,“青玉为凭”的“凭”,指的是对这句训诫的深刻理解与实践?或者,是需要某种代表“守藏”精神的物品或身份?
他想到了那卷破损的竹简和先祖手札。或许,徐茂才的家传之物,本身就是一种“凭证”?
凌邪正思索间,忽然感应到怀中的冰凤玉佩传来一阵轻微的、持续的凉意,不同于之前思念感应的偶然波动,这次似乎带着某种……指引?
他心中微讶,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悄然握住了玉佩。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手臂流入心田,让他心神更加清明。同时,在这股清凉气息的加持下,他再看那青玉文碑,忽然发现,在阳光照射下,碑身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似乎有极其淡薄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纹路一闪而过!那纹路的形态……竟然与他记忆中,洛雪施展某些冰系术法时的灵气轨迹有几分神似!
难道……这青玉文碑,也与冰属性力量,甚至与洛雪所在的冰原星域有某种关联?是巧合,还是……这琅霄域的文气秩序,本就与九霄其他界域的本源力量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发现让凌邪心中疑窦丛生。九霄界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暂时压下疑惑,知道今日难以再有更多收获。正欲离开,忽然听到旁边几个正在低声议论的士子提到了“博古斋”。
“……听说了吗?‘博古斋’最近好像惹上麻烦了。”
“哦?贾掌柜手眼通天,能有什么麻烦?”
“好像是在青林镇那边,跟一个姓徐的童生争什么古籍,结果派去的人吃了大亏,连府学的周教谕都出面了,好像也没讨到好,还受了伤!”
“真的假的?周教谕可是归仙境!那徐童生有这么大本事?”
“据说是几个外乡的修士插手了,厉害得很!贾掌柜正大发雷霆呢,据说要请动他背后那位在‘琅霄书院’的关系……”
“嘘!小声点!这种事也敢乱说!”
几个士子意识到失言,连忙噤声,匆匆走开。
凌邪眼神微冷。消息传得真快。而且,“博古斋”果然还有更深的后台,竟然能与“琅霄书院”扯上关系。看来,府城之行,注定不会平静了。
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文华广场,准备返回客栈与云芷鸢二女汇合,并看看徐茂才的家传之物,是否真的与“青玉为凭”有所关联。
然而,刚走出广场不远,在经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口时,凌邪的脚步微微一顿。
巷子深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衫、蹲在墙角、面前摆着几本破旧书籍的瘦小书贩,正抬头向他看来。那书贩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凌邪的混沌雷瞳却捕捉到,对方看似浑浊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周围文气环境格格不入的锐利光芒,以及……一丝极淡的、仿佛被刻意洗练过、却依旧残存着冰冷与死寂的气息。
归墟?不,不太像。但绝对有问题。
那书贩见凌邪注意到他,立刻低下头,装作整理书籍,口中却以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念道:
“青玉有瑕,真文蒙尘;翰墨深处,暗藏杀机。客官,买本书避避祸吧?”
凌邪心中警兆顿生,面色却不变,仿佛没听到般,径直走过巷口。
然而,那书贩低语的内容,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青玉有瑕?是说青玉文碑有问题,还是另有所指?
翰墨深处,暗藏杀机……这是在警告“翰墨巷”有危险?
这个神秘的书贩,是谁?是敌是友?是“博古斋”或周文远的试探,还是另一股暗中观察的势力?
府城的水,果然浑浊。暗流,已然涌动。
凌邪加快脚步,身影汇入街道人流。他需要尽快与云芷鸢她们汇合,并重新评估府城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