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期的口味，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前几天还对着清淡的营养餐食不知味，这几天，林星辰却突然对酸味的东西产生了近乎执念的渴望。
这种渴望来得毫无道理，却又强烈得难以抗拒。
上课时，看着窗外青涩的梅子，她会不自觉地咽口水；路过水果店，闻到那股清新的酸味，脚步就像被钉住一样挪不动；甚至连食堂里那道平日里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醋放得格外多的酸辣土豆丝，都让她魂牵梦萦。
但她不敢说。
那份《孕期照顾协议》像紧箍咒，条款里明确写着要遵循营养师的安排。
而营养师制定的，由顾夜宸派人每日准时送达的餐食，精致、均衡、科学，唯独缺少了她此刻最想要的，那种能刺激味蕾，让她口水直流的酸味。
这天傍晚，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再次准时停在了林星辰的宿舍楼下。
不同于以往的是，今天顾夜宸也在车上。
林星辰磨蹭着下楼，拉开车门，看到他那张冷峻的侧脸时，心不由得一紧。
她默默地接过食盒，低声道了谢，转身就想离开这个让她压抑的空间。
“等一下。” 顾夜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却让她脚步顿住。
她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顾夜宸的目光落在她没什么精神的小脸上，最后定格在她微微抿起的嘴唇上。
他并没有问“合不合胃口”之类的话，只是对前面的司机吩咐了一句：“把那个给她。”
司机立刻应声，从副驾驶座上拿出一个包装精美、印着某知名高端食材店logo的纸袋，递向林星辰。
林星辰迟疑地接过，纸袋有些分量。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独立的小密封罐和包装盒。
罐子里装着晶莹剔透的青梅蜜饯、色泽诱人的山楂糕、肉质厚实的酸梅干，还有一包品质上乘，用于冲泡的干乌梅和山楂片。
每一样都看起来干净诱人，散发着天然果酸的清香，与她平时被严格控制的零食截然不同。
“这是……”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不解和惊讶。
“偶尔换换口味。” 顾夜宸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随手丢给她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但别多吃。”
说完，他便升起了车窗，示意司机开车。
黑色的轿车很快驶离，留下林星辰一个人站在宿舍楼下，抱着沉甸甸的食盒和那个装满酸味零食的纸袋，心情复杂难言。
他怎么会突然给她这些？是注意到她最近食欲不振了吗？
还是……她想起昨天在车上，自己似乎无意中盯着路边卖糖葫芦的小贩看了好几眼……难道他连这种细微的表情都捕捉到了？
这个认知让林星辰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那个冷漠强势，只会用协议约束她的男人，竟然会有如此……细致的一面？
她抱着东西回到宿舍，苏晓晓立刻好奇地围了上来。
“哇！星辰，这又是顾教授送的？这次是什么好东西？”
自从每日送餐开始，苏晓晓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习惯性的八卦。
林星辰把食盒放在桌上，然后打开了那个纸袋。
当苏晓晓看到里面各式各样的梅子和果脯时，眼睛都亮了：“我的天！这么多酸的！星辰你不是最近老说嘴里没味吗？顾教授这也太贴心了吧！连你想吃酸的都知道了？”
林星辰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些酸味零食。
贴心？这个词用在顾夜宸身上，显得那么违和。
她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他为了确保“所有物”营养摄入，维持胎儿健康的一种手段，一种更高级的“饲养”方式。
当她终于忍不住诱惑，打开一罐青梅蜜饯，拿出一颗放入口中时，那强烈纯粹，足以让常人酸倒牙的滋味，却瞬间激活了她麻木的味蕾，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从心底升起，连带着因孕吐而一直不适的胃部都似乎舒缓了不少。
她忍不住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轻松的表情。
她不知道的是，在宿舍楼对面不远处，那辆本该离开的黑色轿车，其实在拐过弯后便悄然停在了路边的树荫下。
顾夜宸并没有离开，他透过深色的车窗，远远地望着宿舍楼的门口，直到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抱着纸袋消失在楼内，才收回目光。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节轻轻敲击着膝盖。
吩咐周铭去搜罗这些顶级的适合孕妇食用的酸味零嘴，对他而言只是一句话的事。
初衷也确实是为了解决她食欲不振、影响营养吸收的问题，这符合协议精神。
但当他脑海中不经意地闪过她可能因为这点小东西而露出的，不同于面对他时的恐惧和疏离的表情时，一种极其微弱可以忽略不计的满意感，还是在他冷静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涟漪。
这种情绪很陌生，与他处理项目成功后的感觉不同，更像是一种……对某种脆弱事物进行了精准投喂后的掌控性愉悦。
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地观察着老板的神色，试探地问：“顾总，回公司吗？”
顾夜宸睁开眼，眼底已恢复一贯的深邃平静。“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
车子缓缓驶离。
对于林星辰来说，那一袋酸梅，不仅仅满足了她突如其来的口腹之欲，更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
她开始隐约感觉到，在这冰冷的协议和强势的掌控之下，或许还隐藏着一些她尚未看懂的东西。
这点小小的“偏爱”，如同冬日里的一缕微光，虽然不足以温暖她，却让她在无尽的寒意中，看到了一丝模糊的矛盾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