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征用的酒店房间,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防紫外线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苍白的光束,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衬得室内更加压抑。林曦(林晚)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穿着“林曦”这个身份应有的、略显正式但不过分刻板的职业装,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化了淡妆以掩盖连日奔波的疲惫。她反复在脑中默诵着伪造的履历细节、研究计划的要点,以及应对各种可能盘问的预案。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用词,都必须精准无误。
陆铭(陆时砚)坐在她侧后方的沙发上,姿态看似放松,但紧绷的下颌线和锐利的眼神暴露了他全神贯注的警戒状态。他穿着合身的便装,恰到好处地掩饰了衣物下可能隐藏的武器和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他的角色是安全顾问,需要展现出专业、警惕但不具攻击性的姿态。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林曦身份真实性的一种无声佐证。
“陈医生”作为引荐人,坐在另一侧,神色平静,偶尔抬手看表,表现出适度的期待与谨慎。
约定的时间到了。门被敲响,三声,不疾不徐。
“陈医生”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是一位五十岁左右、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严谨的中年男子,自我介绍是“磐石”基地安全委员会的高级审查官,姓周。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房间每个角落,显然是安全人员;女的则拿着电子记录板,表情刻板,是记录员。
“周审查官,您好,请进。”“陈医生”侧身让客。
周审查官微微颔首,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林曦和陆铭身上,锐利而审视,仿佛要穿透皮囊,直窥灵魂。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走向房间中央的桌子坐下,示意记录开始。
“林曦博士,陆铭先生。”周审查官的声音平稳,没有多余情绪,“感谢二位对云澜市疫情的支持。时间紧迫,我们直接开始。请再次简述你们的研究提案核心,以及选择在此时加入‘磐石’项目的动机。”
压力瞬间降临。这是对专业能力和心理素质的双重考验。
林曦深吸一口气,迎上对方的目光,语速平稳,用词精准地重复了那份精心准备的研究纲要,重点突出了对“静默”病毒独特神经靶向机制的假设,以及利用非常规物理场进行干预的可能性。她刻意避免使用任何可能与“源石”或“深渊”相关的术语,完全从纯学术和公共卫生角度阐述,但提出的切入点又足够新颖和大胆,足以引起真正专家的兴趣。
“动机很简单,”她最后补充道,眼神坦然,“作为一名研究人员,面对这样的公共卫生危机,尽己所能是一种本能。而且,我的专业背景或许能提供一个不同的视角。至于风险,”她看了一眼陆铭,“我们有充分的评估和准备。”
周审查官不置可否,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似乎在核对信息。接着,他开始针对林曦的履历进行极其细致的盘问,从博士论文的细节、博士后导师的研究方向、到发表论文的期刊影响因子和合作者,甚至问及了一些学术圈内不为人知的轶事。这些问题刁钻而突然,显然是试图找出履历中的破绽。
林曦的心跳如鼓,但表面依旧镇定。得益于“档案馆”提供的近乎完美的背景资料和她自身快速消化信息的能力,她一一应对,回答流畅,偶尔在提到某些“过往经历”时,眼中还会适时流露出一丝符合情境的追忆或感慨。她将自己完全代入了“林曦”这个角色,仿佛那些在海外实验室度过的岁月真实存在过。
周审查官的问题随后转向陆铭。陆铭的回答更简洁,更符合退役军人的风格,强调职责、风险评估和客户(指林曦)安全至上。当被问及伤情时,他轻描淡写地归咎于一次“海外安保任务中的意外”,细节恰到好处地模糊,符合保密原则。
审查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气氛始终紧绷。周审查官的问题如同手术刀,精准而冰冷。安全人员的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过他们。林曦感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但精神高度集中,不敢有丝毫松懈。陆铭则像一块磐石,用沉稳的气场化解着无形的压力。
终于,周审查官合上了平板电脑,身体微微后靠,审视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房间内一片寂静,只剩下记录员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
“林博士的提案确实有独到之处。”周审查官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履历也……很完美。”他刻意在“完美”二字上稍有停顿,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但是,‘磐石’基地的安全等级是最高级别。我们需要绝对的可靠和透明。最后两个问题。”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紧紧锁定林曦:“第一,我们注意到,鹿港市发生大规模安全事件期间,你们的行程记录有一段空白期。请解释。”
来了!最危险的问题!林曦的心脏几乎停跳。这是他们背景故事中最脆弱的一环,“档案馆”虽然尽力伪造,但面对国家级的审查,可能存在的细微漏洞会被无限放大。
就在林曦准备按照预设方案(称在此期间进行封闭式学术交流,相关记录因机构内部系统故障暂无法提供)回答时——
周审查官的内部通讯器突然发出急促的震动声!他皱眉看了一眼信息,脸色微变,迅速起身走到窗边低声通话。
几分钟后,他返回座位,表情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深深看了林曦和陆铭一眼,之前那种咄咄逼人的审视感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第二个问题取消。”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沉重,“刚接到消息,基地内一位资深研究员,李教授,及其两名助手,在昨晚的连续工作后……确认感染了‘静默’病毒,已转入重症隔离区。”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房间内激起无声的波澜。李教授是国内神经病毒学领域的泰斗,也是“磐石”项目的核心人物之一。他的倒下,对本就岌岌可危的研究工作是沉重打击,也赤裸裸地展示了病毒的无孔不入和极度危险。
周审查官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沙哑:“基地现在急需新鲜血液和有创见的思路。林博士,你的背景核查……基本通过。虽然有些细节需要后续补充,但眼下,我们更需要你的专业知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直沉默的陆铭,“陆先生的经验,在目前的安全形势下,也同样重要。”
峰回路转!疫情的残酷现实,竟然在关键时刻,可能间接帮助了他们,让审查官在人才紧缺的压力下,选择了 pragmatism (实用主义)而非绝对的怀疑。
“欢迎加入‘磐石’基地临时研究小组。”周审查官最终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请注意,进入基地意味着接受最严格的隔离和监管,一切行动须遵守基地规定。你们的任务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尽快推进研究。希望你们……不会让我们失望。”
审查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通过了。没有欢呼,只有更沉甸甸的责任。他们获得了进入核心地带的机会,但也意味着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极高的风险和监督之下。
离开酒店,前往“磐石”基地的专车上,林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依旧死寂的城市景象,心中五味杂陈。他们凭借精心准备和一丝运气,闯过了第一关。但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在那个与世隔绝的最高级别实验室里,他们不仅要面对致命的病毒,要寻找破解之道,还要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隐藏真实的身份和目的,并可能要从中寻找母亲所说的、那缕照亮人心的“微光”。
陆铭的手轻轻覆上她紧握的拳头,温暖的触感带来一丝安定。他什么也没说,但眼神坚定。
车辆驶向郊外山区,那座传说中的“磐石”基地,如同蛰伏的巨兽,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寻找“另一把钥匙”的漫长征程,终于踏入了最核心、最危险的区域。
(第13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