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边境的风,带着一股干燥的沙土味。
但在大周军营的中军大帐内,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味,那是刚刚拆封的加急密函特有的味道。
一盏防风油灯在桌案上跳动,叶玄手里捧着一封厚厚的信,信纸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好几个黑乎乎的指印。
这是天工院院长墨班亲笔所写,或者说是“狂草”。
“王爷!神了!这西凉的无烟煤简直是神物!”
透过那些潦草的字迹,叶玄仿佛能看到那个不修边幅的老头正手舞足蹈地在工坊里咆哮。
“以前咱们用的木炭和劣煤,炉温死活上不去,炼出来的钢也就是个花架子,可这批‘黑金’一进炉,那是纯青色的火苗啊!炉温直接顶破了天!”
“您之前给的图纸,那个叫‘撞针’的小玩意儿,必须要用极高韧性的弹簧钢,以前咱们造不出来,一打就断。现在?哼哼,成了!还有您说的那种在大炮管子里刻‘螺旋纹’(膛线)的钻头,也硬化成功了!”
“王爷,墨班敢立军令状,只要煤炭管够,那个‘后装线膛枪’,下个月就能出样枪!还有您要的‘特种开花弹’,第一批五百枚已经随粮草队加急送过去了,那是真的猛,您悠着点用!”
叶玄放下信,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走到炭盆前,看着里面燃烧正旺的西凉无烟煤。
蓝色的火焰稳定而炽热,没有丝毫黑烟,这在工业党眼中,比任何珠宝都要迷人。
“这不是煤。”
叶玄对身边正在整理文书的苏文说道,眼神灼灼:“这是大周帝国的血液,有了这血,我们的钢铁巨兽才算是真正活过来了。”
苏文虽然听不懂什么“弹簧钢”和“膛线”,但他能感觉到自家殿下身上那股久违的兴奋劲儿。
“殿下,既然神兵利器已成,那咱们是不是该去那座‘龟壳’看看了?”苏文笑着问。
“是该去看看了。”
叶玄站起身,目光投向帐外漆黑的夜空,眼神瞬间冷冽:“听说那位西凉国主找了个靠山,现在腰杆子硬得很,连我的劝降信都敢撕了,咱们得去教教他,什么叫‘物理超度’。”
……
两日后,西凉都城。
当大周军队列阵于城下时,就连身经百战的林破虏,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实在是一幅太过于诡异的画面。
原本沧桑古朴的西凉城墙,此刻竟然通体泛着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光晕。
城墙的每一块砖石上,都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黄色符箓,风一吹,万千符纸哗哗作响,如同无数招魂的幡旗。
而在城墙之上,站满了西凉士兵。
他们并不像之前的溃兵那样恐惧,反而一个个双眼通红,神情亢奋得近乎癫狂。
据说,他们都喝了那位“国师”赐下的符水,号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叶玄小儿!”
城楼之上,西凉国主身穿龙袍,在一群道士的簇拥下现身。有了宗门撑腰,这位前几天还在写降书的国主,此刻仿佛换了个人,满脸都是小人得志的狂妄。
他指着城下的大周军阵,气沉丹田,声音在某种扩音法阵的加持下传遍四野:
“你这乱臣贼子,仗着妖术火器,屠戮生灵!如今国师已布下‘不动明王大阵’,有天神护佑我大西凉!你的那些烧火棍,休想伤我城池分毫!”
“识相的,速速退兵,跪地求饶!否则等北边燕皇的大军一到,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林破虏骑在马上,看着那层泛着黄光的“乌龟壳”,有些担忧地低声道:“王爷,这玩意儿看着邪门。末将听说过宗门的手段,这‘土灵阵’能借大地之力卸力。咱们的实心铁弹打上去,怕是会被弹开,或者根本砸不进去。”
大周的士兵们也有些骚动。
虽然他们手里有枪,但对这种流传千年的“神仙手段”,骨子里还是存着几分敬畏。那城墙看着就不像是凡间之物。
叶玄坐在马背上,举着一只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城墙上的符箓分布。
镜头里,那些符箓之间隐隐有流光运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闭环。
“这就是所谓的阵法么……”叶玄喃喃自语,语气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像是在看某种落后电路板似的淡漠。
“能量护盾确实有点意思,能分散动能。”叶玄放下望远镜,轻笑一声,“可惜,守恒定律是宇宙铁律,只要瞬间输出的能量超过它的承载上限,神仙也得跪。”
他转头看向林破虏:“老林,别被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吓住了,在射程之内,没有什么是不坏金身。”
“传令下去,就地扎营,修筑炮兵阵地。”
叶玄的目光穿过城墙,似乎在看那个躲在幕后的道士:“把刚运来的那批‘特种弹’卸下来,明天一早,我要请全城的百姓听个响。”
……
就在西凉都城剑拔弩张之时。
北方,千里之外的大燕帝国,皇宫演武场。
凛冽的北风卷着雪花,拍打在黑色的玄铁铠甲上。
大燕皇帝慕容恪,身披狐裘,负手立于高台之上。
他年过五十,两鬓微霜,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藏着如鹰隼般锐利的光芒。
这种眼神,只有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捕猎者才会有。
在他下方的校场上,正在进行一场特殊的演示。
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宗门弟子,手里捏着一张泛着微光的符箓,走到一匹已经年迈,毛色斑驳的老马身旁。
“啪。”
符箓贴在马腿之上。
下一刻,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那匹本来连走路都喘气的老马,竟突然仰天长嘶,浑身肌肉暴起,四蹄生风。
“驾!”
那弟子翻身上马,猛地一夹马腹。
“嗖——”
老马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瞬间窜了出去。
那速度快得甚至在雪地上留下了残影!
仅仅几个呼吸间,它就绕着巨大的校场跑了三圈,速度之快,连校场边上的神射手都未必能瞄准。
慕容恪的瞳孔猛地收缩。
作为这片大陆上最强骑兵帝国的掌舵人,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陛下。”那宗门弟子勒住马,得意地拱手,“这便是‘神行符’,虽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且过后马匹会力竭而死,但……”
“但这半个时辰,足够朕的铁浮屠冲垮世间任何防线。”
慕容恪接过了话头,声音低沉而沙哑。
他转过身,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那是西凉国主的求救信,还有宗门的一封承诺书。
信上说,大周叶玄不仅火器犀利,更妄图建立一个“没有皇帝”的世界,称其为“天下公敌”。
对于什么天下公敌,慕容恪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大周那种能让农夫屠杀武者的武器。
那种东西的存在,让他这个依靠贵族骑兵统治国家的皇帝,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而现在,宗门给了他解药。
只要有了这“神行符”,他的重装骑兵就能顶着火枪冲到近前。
一旦近身,那些拿着烧火棍的大周士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西凉这块肥肉,朕眼馋很久了。”
慕容恪将密信揉碎在掌心,冷冷下令:“传朕旨意,点兵二十万,以‘救援邻邦’为名,南下西凉!”
身旁的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陛下,那咱们是帮西凉打叶玄?”
“帮?”
慕容恪冷笑一声,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西凉国主是个废物,没资格让朕帮。朕去,是为了收叶玄的尸,顺便……把大周的那种火器技术,抢过来。”
“告诉西凉,守住十天。十天之后,朕的铁骑自会踏平一切。”
……
西凉城外,夜色深沉。
大周军营中灯火通明。
无数工兵正在连夜挖掘壕沟,构建炮兵阵地。
不同于以往随意摆放的大炮,这一次,所有的炮位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
几十个沉重的木箱被小心翼翼地搬运过来,上面画着红色的骷髅标志。
墨班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的“特种开花弹”,终于露出了真容。
它们不再是实心的铁疙瘩,而是这片大陆上第一批装填了烈性炸药,并且配备了触发引信的高爆弹。
叶玄站在一门刚刚校准好的“镇国一号”重炮前,抚摸着冰冷的炮管。
“王爷。”
林破虏走了过来,看着远处城头上那些还在跳大神的道士,忍不住啐了一口:“这帮神棍,还在那念咒呢。咱们明天真能破阵?”
叶玄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借着月光看了一眼。
“老林,你知道文明和野蛮的区别是什么吗?”
林破虏摇了摇头。
叶玄合上怀表,目光如刀:“野蛮人相信神灵会保佑他们刀枪不入,而文明人知道,只要当量的炸药,神灵也会流血。”
“睡吧。明天早上,你会看到一场从未见过的烟花。”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尘。
在遥远的北方,狼烟已经升起。
而在西凉城下,工业的熔炉已经烧到了纯青。
两个时代的决战,只等黎明的第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