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
烛火摇曳。
墙上沙盘的阴影，扭曲成一团鬼魅。
空气，沉重得近乎凝滞。
元玄曜、孔庆之、张穆之。
三人围着沙盘。
他们像三尊沉默的石像。
周三口中那些关于“祭坛”与“秘术”的只言片语。
它们像一把钝锤。
生生砸碎了他们心中，那缕转瞬即逝的胜利喜悦。
“祭坛……法器……秘术……”
靖边侯孔庆之的声音，粗哑得像磨刀石。
戎马半生。
此刻，一股凉意却自脊背爬上。
“这仗，到底该怎么打？”
“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张穆之脸色铁青。
他紧握刀柄。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脑海里，斥候兄弟的面孔一一闪过。
仿佛有无形之手，正将他们拖入鬼神编织的迷局。
一股暴虐的杀意，自他心底深处喷薄而出。
元玄曜没有出声。
他目光深沉。
像一柄刀锋，在沙盘上缓缓游走。
每一寸山河，都深深地刻入他心底。
帐内杀意沉凝。
它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悸。
“让她进来。”
元玄曜的声音平静。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片刻后。
一道清冷的身影，掀开厚重帐帘。
她缓缓步入。
南朝士族的杂裾垂髾服。
足下，却是北地武人惯穿的乌皮靴。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在她身上诡异地融为一体。
透着疏离。
透着神秘。
帷帽遮蔽了她的半张容颜。
刘楚玉走进大帐。
目光掠过孔庆之与张穆之。
径直落在元玄曜身上。
薄纱后。
她的眼神，锋利得像出鞘的名剑。
“冠军侯，遇到了麻烦。”
她开门见山。
声音清冷，不带一丝多余情感。
元玄曜缓缓抬眼。
目光穿透薄纱。
直视她伪装下的真实。
“刘楚玉。”
他直呼其名。
语气平淡。
却含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来得正是时候。”
“我确实遇到了麻烦。一个关于‘祭坛’与‘秘术’的麻烦。”
“而你，似乎是唯一能为我解惑的人。”
帷帽下。
刘楚玉身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凤目轻眯，锋芒毕露。
紧紧盯着元玄曜。
她未曾料到。
元玄曜竟已洞悉至此。
一开口，便扼住了她的咽喉。
“我甚至还知道，”
元玄曜上前一步。
压迫感，如山岳倾倒。
“你潜伏在萨宝瞻的商队，不单是为了借道北上。”
“更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
“一样能让你颠覆萧梁，也可能让我北齐亡国的东西——《景穆玉牒》！”
元玄曜的每句话。
它们像重锤。
一下下凿开刘楚玉的心防。
她彻底沉默。
大帐内，气氛凝滞。
许久。
一声极轻的叹息，从帷帽下溢出。
仿佛卸下了二十年的沉重伪装。
“冠军侯，名不虚传。”
她缓缓抬手。
摘下帷帽。
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带着病态的苍白。
呈现在众人面前。
凤目中，不再是冰冷的戒备。
只余看透世事的疲惫。
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没错，我所做的一切，只为复仇。”
“颠覆萧氏伪梁，光复大宋江山。”
她坦然承认。
声音不大。
却字字铿锵。
那是亡国公主，最后的血泪与尊严。
“侯爷既然已经洞悉至此，想必也知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元玄曜不置可否。
眼神，冰冷如刀。
“朋友？刘姑娘，你我之间，似乎还隔着一艘沉在曹妃镇水底的船。”
“和一本……不知所踪的玉牒。”
刘楚玉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异。
元玄曜。
竟连玉牒都知道！
她深深地看了元玄曜一眼。
眼神中的疲惫与决绝，最终化为疯狂的决断。
她忽而笑了。
那笑容凄美。
又透着一股惨烈。
“朋友？不，侯爷，我不是来交朋友的。”
她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我是来投一份‘投名状’！”
“一份能将你我二人共同的仇人置于死地，但也足以让整个北境防线灰飞烟灭的投名状！”
“我把刀递给你。”
“你，敢不敢接？”
“敢不敢用它，去杀我们共同的敌人？！”
元玄曜没有立刻回答。
目光如刀。
紧紧盯着刘楚玉。
那柄无形的刀，此刻仿佛已握在他掌心。
沉重。
冰冷。
他知道。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交易。
而是一场，以两国国运为筹码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