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青和喻星河关于“带徒弟”的建议,在老胡心里埋下了种子。他开始留意身边的年轻人。社区里倒是有几个待业的小青年,但他们对这些“老古董”手艺大多嗤之以鼻,宁愿抱着手机打游戏,也不愿来学这费神又看似“没前途”的绳结。
就在老胡有些气馁时,一个身影进入了大家的视线。
那是一个名叫阿杰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身材精瘦,皮肤是常年在户外劳作晒成的古铜色,手掌宽大,指节粗壮,带着干粗活留下的茧子。他有一头刺猬般硬挺的短发,眉眼轮廓分明,眼神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郁和倔强。他平时话很少,总是在社区附近的装修队打零工,搬水泥、扛板材,沉默得像块石头。
这几天,阿杰收工后,总会默默地在“老胡的江海记忆”小店外徘徊一阵,隔着玻璃,看着里面悬挂的那些精巧绳结和老胡演示时灵巧翻飞的手指,眼神复杂,既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那孩子,是前面阿婆家的外孙,爹妈出去打工,从小跟着阿婆过,不容易。”李秀英悄悄告诉喻星河,“性子闷,但手脚勤快,就是没什么一技之长,只能卖力气。”
喻星河【闻香识人】感知到阿杰身上那股【踏实】、【肯干】的气息,以及深藏的、对于掌握一门真正“手艺”的【向往】。他觉得,这或许是个合适的人选。
在喻星河的鼓励下,老胡鼓起勇气,在一次阿杰又在店外驻足时,主动走了出去。
“后生仔,对这绳结感兴趣?”老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和。
阿杰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收回目光,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转身就想走。
“哎,别急着走。”老胡叫住他,“要是感兴趣,进来看看,我教你打两个简单的。”
阿杰脚步顿住,犹豫地回过头,看着老胡真诚(虽然有点紧张)的脸,又看了看店里那些令他着迷的绳结,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点了点头,跟着老胡走进了小店。
起初的教学并不顺利。阿杰的手是干重活的手,有力,却缺乏精细操作的灵巧和耐心。一个最简单的“平结”,他学了好几遍,打出来的还是歪歪扭扭,松松垮垮。他急得额头冒汗,脸憋得通红,越急越错。
老胡看着他那笨拙的样子,起初那点“找到传人”的兴奋劲儿凉了半截,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语气也带上了过去在船上训斥笨拙水手时的严厉:“不对!手腕要活!力道要匀!你这打的什么?一扯就散!再来!”
阿杰咬着下唇,一声不吭,拆掉重来,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在一旁观察的染青忍不住想开口缓和气氛,却被喻星河用眼神制止了。
“让他们自己磨合。”喻星河低声道,“老胡需要找回‘师父’的感觉,阿杰也需要经历这份学艺必经的磨砺。有时候,严厉背后,是怕手艺失传的焦虑和期望。”
喻星河悄然动用权杖的【镜像】能力,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轻微地影响着小店局部的氛围,将老胡内心深处那份“恨铁不成钢”的焦灼与“盼成才”的期望,以及阿杰那份“不服输”的倔强与“渴望被认可”的心情,稍稍放大并清晰地映照在彼此的感受中。
老胡看着阿杰那憋着一股劲、一遍遍重复的侧脸,仿佛看到了年轻时那个在风浪里死磕、不肯认输的自己,心头一软,严厉的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些:“手腕,对,放松点……看这里,食指要这样绕过去……”
阿杰感受到老胡语气的变化,虽然动作依旧笨拙,但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更加专注地模仿着。
第一次的教学,在磕磕绊绊中结束。阿杰最终勉强打出了一个还算像样的“平结”。老胡看着那个结,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让他明天再来。
阿杰如释重负,对着老胡和店里的众人鞠了一躬,沉默地离开了。但他离开时,眼神里那沉郁的色彩,似乎淡去了一丝,多了点光亮。
薪火相传的第一步,迈得虽然艰难,但总算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