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的话，让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瞬间又绷紧了。
不是从代码里进来的？
这怎么可能！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刚刚加入的石磊，都下意识地认为，这必然是一次惊天的网络攻击，问题肯定出在软件上。
可现在，华夏最顶尖的程序员，在不眠不休地排查了七天七夜之后，得出的结论却是——软件没问题！
这就好比，你家遭了贼，但检查了所有的门窗，都完好无损。
那个贼，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穿墙而入。
这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不可能！”
陈静团队里一个年轻的组长跟了进来，他激动地反驳道。
“任何数字入侵，都必然会留下痕迹！”
“除非……除非它不是数字生命！”
“冷静点。”
林凯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走到几乎要崩溃的陈静身边，将一杯早就泡好的浓咖啡递了过去。
“喝口水，歇一下。”
陈静接过咖啡，也不管烫不烫，猛地灌了一大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就是想不通！”
他捶着自己的脑袋。
“如果软件是干净的，那它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整个团队都陷入了死胡同。
那种找不到敌人，甚至不知道敌人在哪里的无力感，比正面打输了一场仗还要折磨人。
林凯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陷入癫狂的陈静，直到对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陈静，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在讨论‘争气芯’的时候，提到过星条联邦cpU的一个概念？”
陈静愣了一下，大脑在极度的疲惫中飞速运转，试图抓住林凯话里的线索。
“cpU……概念？”
他喃喃自语。
“管理引擎。”
林凯吐出了一个词。
“Intel management Engine？”陈静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
“我当然记得。一个独立于主操作系统之外的微型系统，集成在cpU内部，拥有最高权限，可以远程管理计算机。但这和我们……”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一个极其恐怖，却又无比合理的可能性，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凯，嘴唇都在颤抖。
“你……你的意思是……”
林凯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走到白板前，擦掉了之前的所有分析，然后画了一个简单的芯片结构图。
“我们一直以来的思路，都是在软件层面找漏洞。”
“我们把操作系统、防火墙、应用程序，当成是守护我们数据城堡的一道道城墙。”
“但我们都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林凯用笔，重重地点在了芯片图的核心位置。
“如果，敌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在城外攻城。”
“而是在我们建城之前，就已经把一个奸细，埋在了城堡的地基里呢？”
“如果后门，根本就不在软件里。”
“而在……硬件里呢？”
“轰！”
这几句话，如同在陈静的脑海里引爆了一颗核弹。
他瞬间感觉天旋地转，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硅基……幽灵……”陈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没错。”
林凯的眼神锐利如刀。
“在芯片制造的过程中，有无数个环节可以植入后门。”
“最隐蔽，也是最致命的，就是在光刻掩模版上动手脚。”
“通过设计特定的晶体管电路，可以在芯片的物理层面，构建一个无法被任何软件检测到的‘后门’。”
“这个后门，不依赖于操作系统，它和cpU一起启动，拥有比系统内核还高的权限。”
“它可以绕过所有的软件防火墙，直接访问内存，控制硬件。”
“它就像一个潜伏在芯片硅基里的幽灵，平时沉睡，一旦被特定的指令唤醒，就能瞬间接管整台计算机。”
林凯的话，让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引以为傲的“盘古”集群，从通电的那一刻起，就等于是在一个看不见的敌人面前，裸体狂奔！
“这……这不是猜测。”
陈静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想起了之前破解m1A2SEp主动防御系统时，发现的一些无法理解的底层指令。
“他们的硬件，确实有我们无法理解的‘黑洞’。”
“所以，”林凯做出了最终的结论，“这场战争，早已不是代码与代码的较量。”
“而是从构成我们这个数字世界的最基本单位——”
“沙子。”
“从我们赖以生存的硅晶圆里，就已经开始了。”
石磊站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
他虽然不懂代码和芯片，但他听懂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相当于，你从敌人手里买了一批钢材来造坦克，结果那批钢材里，从出厂时就被人掺了慢性毒药。
这仗，还怎么打？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硅基幽灵”的存在，像一块万吨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这意味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他们在“盘古”集群上进行的每一次模拟，都可能在对方的实时监控之下。
这已经不是技术代差的问题了。
这是单方面的透明。
“我们……我们必须立刻停止‘盘古’集群的运行！”
钱总师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所有的核心数据，必须马上转移！”
“没用的。”
陈静颓然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苦涩。
“如果后门真的在硬件里，那只要我们使用这批芯片，就等于一直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更换芯片？我们去哪找能替代的产品？全国产的？性能差了两个时代，连开机都费劲。”
一句话，让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