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
天高气爽。
京都颇为繁华的南门大街上，新修缮完毕的澹泊书局闪亮登场了。
书局门面不算顶级奢华，胜在宽敞明亮，透着股书卷气和新鲜劲儿。
招牌是范思辙花重金请名家题的。
门楣两侧的对联，上书“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出自王维的《终南别业》。
是瞧见定下的书局名字，昭昭随口提的。
范闲当即抚掌大笑，说与“澹（淡）泊”二字无比契合，当即敲定此句作为门联。
范若若把这句诗反复咀嚼后，对姐姐的崇拜更上一层楼。
只有范思辙不理解，毕竟他不是个文艺青年。
澹泊书局从清晨开始就热闹非凡。
范思辙指挥着雇佣的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将一摞摞崭新的书籍、精致的文房四宝摆上货架和展示台。
书局门口铺着红毯，两侧摆满了庆贺开业的花篮。
为替自家生意壮大声势，昭昭特意让京都所有杏林堂分号和一石居都送来花篮。
除此之外，便是户部官员以及相关商人送来的。
范建虽说只是户部侍郎，但京都官场上谁不知道。
户部卢尚书带病在家休养多年，范建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户部尚书。
如今，范家少爷小姐的书局开业在即，作为范建的直属下属，以及仰户部鼻息的商人早就闻风而动。
故而，范闲几人预计的惨淡开场并没有出现，反倒有几分门庭若市的意味。
书局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横幅。
上书：
“千古奇书《红楼》独家精装本，限量发售！”
早在开业前，范思辙就利用范闲和昭昭在诗会扬名之事，通过司南伯府发力，巧妙将《红楼》手稿拥有者与书局联系起来。
范思辙一直不理解。
范闲为什么坚持《红楼》不是他写的，而是一位叫曹雪芹的人写的，明明这世上根本查无此人。
不过没关系，只要手稿是范闲独有，不耽误他赚钱就行。
……
开业吉时一到，鞭炮齐鸣。
好奇的百姓、闻讯而来的读书人、冲着司南伯府名头来看热闹的各色人等，将书局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店内更是摩肩接踵，伙计们嗓子都喊哑了。
众人在翻看《红楼》试读本后，议论声、惊叹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柜台后几套包装精美的《红楼》前十回，被小心翼翼地展示着，价格标得令人咋舌。
如此高价，依然吸引无数书生、闺阁小姐派来的丫鬟婆子、甚至一些附庸风雅的富商豪绅围堵询问。
面对如此盛况，所有询问是否能打折的人，都被早早得到范思辙授意的伙计委婉拒绝。
“各位客人，各位客人。”
伙计高声疾呼道。
“柜台上展示的是精装本，用的咱们家最新的印刷技术，以及《红楼》手稿作者的亲笔签名，还赠送精美的花笺，造价不菲，所以价格略高。”
“如果您各位囊中羞涩的，可以看看咱们家的平装本。内容和精装本一模一样，完全不影响阅读的！”
有人耳尖地听到花笺，连忙追问。
“敢问老板，这花笺是何物啊？”
范思辙闻言，从柜台后取出一只木盒，将其中的十二枚花笺展示给众人。
“湘妃泪竹……素稿诗魂……这是黛玉！”
“冰绡玉兰……金锁涵真……这是宝钗！”
“断线金鸢……蕉下墨砚……这是探春！”
“……”
人群突然躁动起来。
范思辙手中的十二套花笺，赫然是金陵十二金钗正册插画的缩略版。
精美的花笺上，人物姿态与标志性场景巧妙结合。
瞬间抓住了京都贵女和文人雅士这些《红楼》狂热书迷的心。
花笺，一款创意由昭昭提供、美术指导为范闲、技术落地由范若若倾情加盟的《红楼》周边。
本就极为喜爱《红楼》的若若，一点一点看着十二钗从自己笔下“活”了起来，仿佛能触到她们的命运，当即激动落泪。
京都第一才女反应尚且如此剧烈，更不用提其他闺阁小姐。
各府丫鬟婆子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极其快速地穿梭于书局和门外的自家马车。
得到指令后，纷纷挥舞着银票，成沓成沓购买花笺。
每卖出一本精装版《红楼》，除去赠送的一枚花笺，几乎所有买主都会包圆其他十一枚，以此凑齐一整套。
要知道。
十二枚花笺的价格加起来，甚至超出精装本一倍！
“发了！发了！发了！”
范思辙亲自坐镇收钱，小脸兴奋得通红，收钱收到手软。
“没想到一套花笺竟然如此大受追捧，要是把《红楼》所有人物都画出来，岂不是……”
“发了呀！嘿嘿……”
他收钱之余，嘴角的笑容一直咧到耳根，彻底陶醉在暴富的想象中。
书局一角相对僻静的茶点区，正在接受一些相熟官眷问候的柳姨娘，余光瞥见自家傻儿子的笑容，眼中笑意更深。
作为范府实际上的女主人，柳如玉是必然要代表范建和范府前来撑场面的。
柳姨娘带着几个得力的管事嬷嬷和丫鬟，衣着华贵，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笑容，穿梭于各府官眷之间。
她的到来，本身就代表一个信号，这是司南伯府认可的产业。
……
澹泊书局二楼雅间。
范闲作为真正的幕后老板和《红楼》的手稿拥有者，却悠闲得很。
他没有站在门口迎客，而是斜倚在雅间里的躺椅上，透过半开的窗户观察着下面的盛况。
“太子派了东宫的管事，送来一份中规中矩的贺礼，放下礼物，说几句吉祥话就走了。”
“二皇子门下剑客谢必安送来几方古砚，还在书局停留半刻，买走精装版和平装版《红楼》各十套。”
“靖王及世子李弘成送的礼物倒是格外贵重。”
“其余便是你父亲的同僚以及下属送来的各色礼物，这阵仗真不小。”
滕梓荆双手抱臂站在范闲身侧，感慨道。
范闲从旁边的桌上端起一杯清茶，悠哉悠哉地看着范思辙在下面像个小陀螺一样忙活。
听到滕梓荆的话，他脸上浮现一个玩味的笑容。
“是啊，我自己都不理解。我一个私生子，明明已经明确拒绝婚约，京都这些大人物为何还是对我如此关注。”
提起这个，范闲心头一阵烦躁。
他回想起今天早晨，老爹面无表情地通知自己——
“陛下口谕，婚事不变”。
“梓荆，你说那位陛下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范闲说着说着从躺椅上弹起来。
他看向滕梓荆，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我不愿意，林婉儿本人不愿意，我爹不愿意，长公主不愿意，听说那位林相也不愿意。”
“他一个当舅舅的，上赶着把外甥女嫁给我？”
“我看你这婚事是甩不掉了。”
“甩不掉也得甩。”
范闲将手中的茶盏“砰——”一声重重砸在桌上。
他想起昨日李云睿优雅外表下的癫狂，神情凝重。
林婉儿的生母长公主李云睿对自己的恶意和杀意已然不屑掩饰。
这桩婚约如果继续绑在自己身上，持续刺激长公主和太子，指不定多少明枪暗箭等着自己呢。
等忙完这阵子，他要另辟蹊径为自己的终身幸福继续争取。
包办婚姻，简直封建糟粕！
做人真难……
范闲想到这里，整个人瘫倒在躺椅上。
一脸生无可恋。
“哎，对了，昭昭和你另一个妹妹若若呢？今天书局开业，她们怎么没来？”
“姐妹俩去皇家别院给林婉儿治病去了。”
“范家的少爷着急摆脱和林家郡主的婚约，范家的小姐却主动给林家郡主治病，都快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了。”
“诶，我听说那个郡主的病是误诊，真的可以治好？”
滕梓荆看向范闲，依旧板着个脸。
别人乍一看，都看不出他在八卦。
“是啊，林家郡主不是肺痨，是另一种症状相似的病，但还是只有我们家昭昭能治。没办法，我们家昭昭就是这么心地善良。”
提到昭昭，范闲脸上立刻多云转晴，神色自豪地双手一摊。
“……”
滕梓荆无奈扶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