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山间的寒气顺着窗缝往里钻。
刚进屋时还能闻到的草木香，转眼就被屋内的暖意取代。
堂屋的门窗早早关严，正中央摆着一张方桌。
桌上铜制的锅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红汤翻滚着，连空气里都飘着辛辣鲜香的味道。
婢女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将处理好的野味一盘盘摆上桌。
切得厚薄均匀的鹿肉片、剁成块的野山鸡肉、还有串在竹签上的野兔腿。
旁边还放着刚捡的野菌、水灵的青菜，琳琅满目地围了锅子一圈。
最后，有婢女端来一坛酒，掀开泥封时，清冽的香气瞬间散开。
“这是庄上农户自己酿的百里香，温过了，喝着暖身子。”
夏以烈早就按捺不住。
拿起公筷就往方思意碗里夹了一大块鹿肉，脸上满是邀功的得意：
“嘿嘿，思意你看！我没吹牛吧？
真猎到鹿了！快尝尝，这肉嫩得很，吃了暖身子！”
方思意被他直白的模样逗得脸红红的，柔声说了句“谢谢”。
低头小口吃了起来，眼底满是笑意。
姜予宁也不甘示弱。
夹了一块野山鸡肉放进夏以沫碗里，语气带着几分雀跃：
“沫沫！
这是我猎的野山鸡，我特意让厨房炖了会儿，特别香！
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好，谢谢宁宁。”
夏以沫笑着应下，夹起鸡肉咬了一口。
鲜嫩的肉汁在嘴里散开，暖得胃里都舒服起来。
热腾腾的锅气裹着众人的笑声。
将屋内烘得暖洋洋的，连窗外的寒气都似被隔绝在外。
七个人围着锅子，吃得热热闹闹。
夏以烈最是活跃，拿着筷子天南地北地说。
从宫里的趣事讲到城外的杂闻，话就没停过。
姜予宁也跟着搭话，说起自己在边疆的见闻。
骑马追过野兔、跟着将士们学射箭，听得众人都来了兴致。
夏以晖坐在一旁，手里捧着酒杯，时不时插几句话。
目光落在姜予宁身上时，多了几分欣赏。
白天见她射箭时动作干脆利落，准头更是远超寻常男子。
此刻听她讲起边疆的事，言语间满是爽朗。
倒比宫里那些娇柔的女子多了几分鲜活气。
夏以沫坐在中间，左右两边分别是祁煜和沈星回。
她偷偷瞄了眼桌上的百里香。
手刚伸到酒坛边，就被左边的沈星回轻轻按住手腕。
他没说话，只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里带着“不许喝”的警示。
她又想从右边绕，祁煜却先一步端走了她面前的酒杯，挑眉道：
“你的伤还没好全，喝什么酒？想再疼几天？”
两人一左一右盯着。
夏以沫只好悻悻地收回手，心里暗暗嘀咕：
不就想尝一口吗，怎么比宫里的嬷嬷还严！
可看着两人眼底藏不住的关心。
她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乖乖夹起一筷子菌子，放进了滚烫的锅里。
姜予宁坐在对面，将夏以沫被“看管”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当即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筷子都晃了晃：
“沫沫你行不行啊！
不过是尝口酒，还被两个人看得死死的，连口酒都喝不上，也太惨了吧！
哈哈哈哈！”
笑够了，她还故意端起面前的酒杯，冲夏以沫扬了扬，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几分边疆女子特有的豪迈，放下酒杯时还故意咂了咂嘴：
“这百里香果然够劲，喝着真痛快！”
坐在她身旁的夏以晖，将她这副鲜活又洒脱的模样看在眼里。
心脏竟不由自主地轻轻动了一下。
往日在宫里见惯了循规蹈矩的女子，姜予宁这般率真自在的性子。
像一束亮眼的光，莫名让他觉得格外顺眼。
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比之前柔和了几分。
夏以沫被姜予宁笑得脸颊微红，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你少得意，我不过是伤还没好透，等我好了，喝给你看！”
嘴上这么说，手里却乖乖夹起锅里刚煮好的鹿肉。
小口吃了起来，倒也没再执着于喝酒。
堂屋里的笑声此起彼伏。
连向来沉稳的沈星回，也被这松快热闹的氛围感染。
伸手端起面前温好的百里香，浅酌了一小杯。
夏以沫眼尖，立刻笑着凑过去问：
“师兄，这酒好喝吗？闻着好像挺香的。”
沈星回放下酒杯，指尖还残留着酒坛的暖意。
他愣了愣，似乎在回味酒的味道。
片刻后却认真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郑重：
“不好喝，有些烈，你别碰。”
明明自己刚饮过，却半点没提酒的甘醇，只想着不让她沾。
夏以沫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乖乖点头：
“知道啦，我不喝就是。”
她转头时，却瞥见身旁的祁煜自始至终没动过酒杯。
面前的酒盏干干净净，连酒液都没沾过。
夏以沫心里好奇，便悄悄往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
“祁煜，大家都在喝，你怎么不碰酒啊？
难道是……在陪我这个不能喝酒的人？”
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祁煜的耳畔，带着几分清香。
祁煜的耳根瞬间悄悄红了，连指尖都微微发烫。
他慌忙别开脸，喉结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故意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语气却比平时暖了几分：
“谁、谁陪你了？我就是觉得这酒太烈，喝着没意思。
不过……好吧……看你一个人不能喝，怕你孤单，陪你罢了。”
夏以沫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口是心非。
眼底笑意更浓，故意拖长了语调，笑着说：
“哇，那我可真要谢谢你啦。
祁大画师特意陪我不喝酒，这份心意我记下了！”
祁煜被她直白的调侃说得脸颊更热。
慌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
不敢再看她，只耳尖的红色怎么也压不下去。
桌上的气氛依旧热络。
夏以烈还在说着白天打猎时的趣事，方思意偶尔轻声附和。
祁煜会时不时给夏以沫夹一筷子她爱吃的菌子。
沈星回则默默帮她撇去碗里的浮沫。
七个人说说笑笑，直到锅里的汤渐渐凉透，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此时窗外早已漆黑一片。
山间的夜格外安静，只听得见虫鸣。
夏以烈揉了揉肚子，笑着说：
“这庄子离城远，天色太晚了，回去也不安全。
不如大家都歇在这儿，房间够多，正好明日再在山里逛逛。”
众人都觉得有理，农庄的管事也连忙上前。
说早就收拾好了干净的房间，引着众人往客房走去。
一时间，喧闹的堂屋安静下来。
只留下满室尚未散去的饭菜香，和属于这秋夜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