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离开后，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却像墓门落锁，将乔月与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世界安静得可怕。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此刻听来，成了为她生命倒计时的节拍。那束原本象征着祝福与探望的百合花，此刻却散发出一种不祥的甜腻，香气浓重得化不开，像裹尸布一样，将她层层包裹，令人窒息。
男人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化作冰冷的钢针，扎在她最脆弱的神经上。
“守护，也是有代价的。”
“解决问题的方式，也比以前更多，更直接。”
“这个城市里，对那件东西感兴趣的，可不止我们一方。”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乔月的手脚一片冰凉，不是因为伤痛，而是源于一种被巨兽盯上的、无处可逃的绝望。恒宇集团，这个名字她听说过，是盘踞在这座城市食物链顶端的庞然大物，业务遍及地产、金融、传媒，其背后能量深不可测。
她拿什么跟他们斗？
她转过头，视线落在床头柜上。一张是张承留下的、设计精良的黑色名片，上面用烫金字体印着他的名字和职位，散发着金钱与权力的冰冷气息。另一边，是她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还亮着那条简短的短信。
“罗盘，我要了。”
一个，是用五百万和一份前途光明的工作来“买”她的家族宿命。
另一个，只是平淡地通知她，他要了。
乔月忽然觉得有些荒谬。她的人生，她的家族世代背负的诅咒，在此刻，竟成了两方势力博弈的筹码。而她自己，不过是那枚被摆在棋盘中央，随时可能被碾碎的棋子。
她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了许久，终究还是点开了回复界面。她不知道该回什么，一个“好”字，显得那么轻飘，仿佛在交易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窗外的夜色，不知何时已经浓得像墨。医院的走廊彻底安静下来，白日里的嘈杂与忙碌尽数褪去，只剩下远处护士站传来的、模糊的键盘敲击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乔月的心神高度紧绷，她那刚刚觉醒的“空间感官”，此刻成了她唯一的哨兵。她能“看”到，病房外的走廊上，能量的丝线平稳而安静地流淌着，偶尔有护士巡房走过，带起一圈柔和的白色光晕，随即又恢复平静。
一切正常。
可她心底那股不安，却像野草般疯狂滋生。
她盯着手机屏幕，那句“罗盘，我要了”仿佛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罗盘绝不能落到恒宇集团那群人手里。他们想做的，绝不是“守护”，而是要打开那个潘多拉魔盒。
她刚要打字，病房的门，又一次被无声地推开了。
进来的，是两名穿着护士服的女人。一个身材高挑，一个略显矮胖，都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乔小姐，该换药了。”高个护士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感冒了。
乔月的心脏，猛地一沉。
不对。
现在不是换药的时间。而且，这两个人的能量场……是一片死寂的灰色，和张承身上那层光滑的陶瓷外壳如出一辙。她们的动作太安静了，脚步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不像护士，更像是两只在夜间捕食的猫。
矮胖的护士径直走向她的输液架，而高个护士则走到了她的床边，手里拿着一支已经抽好了药剂的注射器。
“这是……什么药？”乔月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她试图向后挪动身体，但打着石膏的腿和浑身的伤痛让她动弹不得。
“镇定剂，能让你睡个好觉。”高个护士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像两颗冰冷的玻璃珠。她一手掀开乔月的被子，另一只手拿着注射器，就朝乔月手臂上扎着的留置针接口处探去。
来了！
电光石火之间，乔月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能喊，喊声只会被轻易掐断在喉咙里。她唯一的武器，只有这个刚刚窥见门径的、虚无缥缈的“空间感官”。
她死死盯着那个高个护士，将全部的意念，凝聚成一点。
动！给我动！
她不求能伤到对方，只求能制造一丝混乱。她将意念集中在高个护士脚下的那片地板上。她想象着那片空间像水面一样，被投入一颗石子，产生了一道看不见的涟漪。
高个护士正要将针头推进去，脚下却毫无征兆地一滑，仿佛踩在了一块涂满油的玻璃上。她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倒。
手中的注射器脱手飞出，“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透明的药液溅了一地。
成功了！
乔月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但下一秒，这狂喜就变成了刺骨的寒意。
那个正在摆弄输液袋的矮胖护士，反应快得不像人类。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同伴，就在高个护士摔倒的瞬间，她已经闪电般转过身，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地按住了乔月的肩膀。
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侵入乔月的身体，她那刚刚凝聚起来的、脆弱的意念，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溃散。
“她能影响空间，速战速决！”矮胖护士的声音尖锐而短促。
摔倒的高个护士迅速爬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与惊讶。她不再试图用注射器，而是从腰间摸出一个黑色的、像是电击器一样的东西，直接按在了乔月的脖子上。
一阵强烈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乔月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前一黑，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到，那个矮胖的护士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造型奇特的银色金属仪器。仪器表面刻满了比罗盘上更诡异、更复杂的纹路。
矮胖护士将仪器放在了病床边的地板上，正是之前苏九伸手探入“昨天”的那个位置。她按下了仪器中央的一个按钮。
“嗡——”
一声低沉的蜂鸣响起。
乔月那模糊的视野里，仪器上方的空间，开始像烧开的水一样剧烈地扭曲、沸腾。一个黑色的、不规则的漩涡凭空出现，疯狂地拉扯着周围的光线和空气。
一道古旧的、闪烁着微弱光芒的黄铜色，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地从那个时间的漩涡中拖拽了出来！
是罗盘！
在罗盘被拽出的瞬间，它中央那根磁针上的裂缝，猛地扩大。一股纯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无”之气息，轰然爆发！
病房里的百合花，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变黑，最终化为一撮飞灰。心电监护仪的屏幕闪烁了一下，所有的曲线都变成了一条直线，发出了刺耳的长鸣。
高个护士一把抓起罗盘，那股爆发的气息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矮胖护士则收起了那个银色的仪器。
任务完成，她们准备离开。
临走前，那个矮胖护士回头，冷冷地瞥了一眼已经昏死过去的乔月。她走到输液架旁，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将输液管上的流速调节器，直接推到了底。
晶莹的液体，开始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涌入乔月的血管。
做完这一切，两人像幽灵一样，拉开门，消失在寂静的走廊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病房里，只剩下刺耳的警报长鸣，和床上那个生命迹象正在飞速流逝的年轻女人。
乔月的意识，漂浮在一片无尽的黑暗里。她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她只感觉到，自己与某个东西之间，那条与生俱来、连接了血脉与灵魂的丝线，“啪”的一声，被彻底斩断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将她彻底吞没。
手腕上，那条苏九留下的红绳手链，最后一丝温热也悄然散去，变得冰冷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