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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的烟火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对峙，似乎凝固了半分。
周围食客的喧闹声小了下去，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这小小的烧烤摊上。一个是在财经报纸上呼风唤雨，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年轻大师，一个是主动上门踢馆，名号响亮的“相面神算”。
这戏码，可比摊位上滋滋冒油的烤腰子有嚼头多了。
苏九将啃了一半的鸡翅放下，用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这才抬眼看向面前这位长衫老者。
老者鹤发童颜，下颌一缕山羊须打理得一丝不苟，手里的黄铜罗盘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包浆，确实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派头。
可苏九看到的，却不止于此。
他看到老者那张看似红润的脸上，命宫、疾厄宫、父母宫三处，都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如蛛网般细密，藏在皮肤之下。这股气，并非源于自身，更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纹”上去的，透着一股死寂和不祥。
有趣。
一个连自己面相都出了大问题的人，却跑来挑战别人。这要么是艺高人胆大到了极致，要么，就是身不由己。
“怎么个比试法？”苏九往靠背上一倚，语气轻松得像是问老板要不要加串韭菜。
“相术之争，自然是看相断事，以准为赢！”相面神算见苏九应战，眼中精光一闪，声音也拔高了几分，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你我各选一人，当众为其看相，断其过往，言其未来。谁断得更准、更细，谁便是胜者！彩头嘛……”
他抚了抚山羊须，傲然道：“若老夫输了，这块祖传的‘寻龙盘’，归你。若你输了，老夫也不要你的钱财，你只需当众承认，临城相术，我为第一，你，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踩啊！对于吃玄学这碗饭的人来说，名声就是一切。输了，等于招牌被当众砸了，以后还怎么混？
青禾清冷的眸子扫了老者一眼，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苏-九却笑了，他拿起一瓶啤酒，给自己满上，也给对面的青禾满上，就是没理那老者。
“老先生，你这规矩，不公平。”
相面神算眉头一皱：“如何不公？”
“你名气大，年纪长，输了，大家只会说你老前辈提携后进，不拘小节。我输了，那就是欺世盗名，身败名裂。”苏九晃了晃酒杯，啤酒沫在灯光下闪烁，“这买卖，我亏得慌。”
“那你想如何？”老者脸色有些不好看。
“简单。”苏-九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彩头得改。你输了，罗盘归我，另外，你得告诉我，你脸上的‘傀儡纹’，是谁给你种下的。我输了，条件随你开。”
傀儡纹？！
相面神算瞳孔猛地一缩，抚着胡须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周围的看客听得一头雾水，但见他这反应，便知苏九说中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气氛顿时更加紧张。
“第二，”苏九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道，“找人看相，太麻烦。不如，我们就看对方。你给我看，我给你看。岂不更直接？”
这话一出，相面神算反而镇定了下来，眼中的惊慌被一丝狠厉取代。
看他？好得很！正愁没机会当众把他的一切都抖露出来！
“好！就依你！”老者一口应下，生怕苏九反悔，“老夫痴长你几十岁，便让你先看！”
“不用。”苏-九摆摆手，喝了口啤酒，“我这人尊老爱幼。您先来。”
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相面神算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出来，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相面神算深吸一口气，双目微阖，再睁开时，眼中仿佛有精光流转。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九，从天庭到地阁，从眉眼到唇齿，每一个部位都不放过。
整个夜市，鸦雀无声，只剩下烧烤的炭火声和远处隐约的喧嚣。
足足过了一分钟，相面神算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你，眉骨高耸，是为‘犀骨贯顶’，主大富大贵，权势滔天。眼藏七星，神光内敛，是为将帅之才，能人所不能。可惜……”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惋惜。
“可惜你命宫带煞，迁移宫煞气更重，说明你并非此地之人，且年少时必有大劫，父母缘薄，甚至……是孤儿之命。”
这话一出，连青禾都微微侧目。她跟在苏九身边，自然知道苏九的身世，这老头，竟然一语道破。
苏九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眼神深邃了几分。
相面神算见他并未反驳，信心更足，声音也愈发洪亮。
“你鼻梁挺直，财帛宫丰隆，本该财运亨通。但鼻翼两侧有暗纹浮动，说明你近期财来财去，虽有巨款过手，却留不住分毫，皆为他人做了嫁衣！”
周围的食客里，有几个消息灵通的，立刻想到了王海东百亿捐款的新闻，看向苏九的眼神顿时充满了震惊。
这……这也太准了吧！
“再说你的子女宫，也就是眼下卧蚕之处，光泽明润，气色饱满，说明你命中该有子女，且是贵子。但……”老者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卖起了关子，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可惜啊可惜，你夫妻宫，也就是眼尾之处，有一道极细的桃花煞，色泽殷红，直冲子女宫。这说明你女人缘极好，身边常有绝色相伴，但也因此，犯了孤鸾煞。你这一生，注定妻离子散，纵有万贯家财，滔天权势，最终也只能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九，又若有若无地瞥了青禾一眼。
这句话，不可谓不恶毒。
直接断定了苏九众叛亲离的结局。
周围的看客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我的天，这么狠？”
“听着就惨，这是被诅咒了吧？”
“这小伙子脸都白了……”
其实苏九的脸一点没白，他只是在想，这老头的相术功底确实扎实，比之前遇到的那些半吊子强多了。只可惜，他的眼，只能看到“术”，却看不到“道”。
“说完了？”苏九给自己又倒了杯酒，问道。
“说完了。”相面神算抚须而立，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该你了。”
“行。”
苏九放下酒杯，站起身。
他没有像老者那样装模作样地端详，只是平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越过他，看向了夜市入口的方向。
“老先生，你不用看了。我说的不是你。”
众人一愣，什么意思？
相面神算也皱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你的相，很简单。”苏九的目光依旧看着远方，嘴里却清晰地说道，“你本名陈望北，六十八岁，祖籍冀州，三代单传的相术世家。三十年前，你凭一手相术在京城闯出名号，人称‘北城神算’，后因断错一位大人物的命数，得罪了人，被迫南下避祸，从此隐姓埋名。”
“你……”陈望北，也就是这位“相面神算”，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退了。
这些事，是他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苏九仿佛没看到他的惊骇，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说着。
“你命里有一女，名‘思思’，今年二十有五。她十八岁那年，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血枯竭症，现代医学束手无策。你为救爱女，耗尽家财，遍访名医，最终误信邪术，与人做了一场交易。”
“你别胡说！”陈望北厉声喝道，声音却在发颤。
苏九终于收回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那场交易，就是种下这‘傀儡纹’。对方以邪术吊住你女儿的命，而你，则沦为他们的傀儡，替他们做事。他们让你来砸我的场子，就是看中了我最近声名鹊起，想借我当垫脚石，捧出一个新的‘神算’，好为他们敛财办事。”
“你……你……”陈望北指着苏九，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
苏九没有停下，他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剖开陈望北所有的伪装。
“他们告诉你，只要你赢了我，让你在临城彻底站稳脚跟，他们就会加大邪术的力度，让你女儿多活几年。所以，你今天必须赢，不择手段，也得赢。”
苏九环视了一圈已经完全呆滞的众人，最后看着陈望北，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至于你的相，我看完了。你的命宫，疾厄宫，父母宫，子女宫，所有的气数，都已经被你女儿续了命。你现在，不过是一具被‘傀儡纹’操控的行尸走肉。”
“你，早就没有相了。”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陈望北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噗通”一声，瘫坐在地，手中的黄铜罗盘也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一败涂地。
苏九没有再看他，只是重新坐下，拿起那串已经有些凉了的鸡翅，对身边的青禾说道：“你看，我就说这买卖亏本吧。赢了，还得接个烂摊子。”
他话音刚落，夜市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穿着黑色风衣，气息阴冷的男人，正穿过人群，径直朝着烧烤摊走来。他们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瘫坐在地的陈望北，以及气定神闲的苏九身上。
为首的那个男人，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的脖子上，纹着一个和陈望北脸上黑气一模一样的诡异符号。
ps：当秘密被当众揭穿，除了绝望，还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