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的目光从窗外的都市夜景中收回，那张刚刚清理干净了一个角的棋盘，在他脑海中依旧清晰无比。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两条几乎同时抵达的回复。
第一条来自那位被他从歧路上拉回来的玄学天才，林悦。内容很简洁，是一串问号。
“？？？？？？？”
苏九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年轻人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对他而言，“城市气脉网络维护”和“欠费账单”这种比喻，可能比最深奥的符箓还难懂。
第二条来自赤影，那位投诚的前“夜影”组织核心成员。她的回复则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李家？就这么……完了？你做了什么？我没有感知到任何大规模的术法波动。”
苏九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给林悦的回复：“交电费，保智商，一个道理。”
给赤影的回复：“我没做什么，只是帮供电局修了修被人动过手脚的电表。”
发完信息，他将手机扔到一旁，不再理会。
对付李家，只是一次小小的牛刀小试。像是在新装好的电脑上，打开扫雷玩了一局，测试一下鼠标的精准度。虽然过程轻松愉快，结果也令人满意，但这并不能解决系统的根本问题。
他需要一份完整的“系统说明书”。
苏九走到书房，那里没有琳琅满目的书籍，只有几个密封严实的特制箱子。他打开其中一个，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卷古朴的竹简和泛黄的丝帛卷轴。这是他从那座古老寺院中带出来的收获，是古老守护者留下的遗产。
他又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是一台军用级别的加密笔记本电脑，储存着赤影等人带来的，关于“夜影”组织的所有核心资料。
一份，是上古“监狱长”留下的工作日志。
一份，是“囚犯”家属们制定的越狱计划。
苏-九深吸一口气，将一卷竹简在桌上缓缓展开。古老的墨迹带着一股檀香和岁月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上面的文字并非现代汉字，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接近图形与意念结合的篆文。
“天地未分，鸿蒙一体，有元气混成，暴烈无匹，名曰‘荒’。”
苏九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酷似一团狂乱龙卷风的“荒”字。就是它了。他在龙脉意识中“听”到的那种宇宙初开的混沌、万物躁动的原始力量，用这个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他继续往下看。
竹简上的记载，充满了神话色彩的譬喻。说“荒”是天地的呼吸，是万物的摇篮，但其性狂暴，如无疆之野马，所过之处，生机与毁灭同在，秩序与混沌共存。后来，守护者一族降临，不忍见初生世界毁于“荒”的无意识躁动，便以星辰为钉，大地为锁，布下“镇元大阵”，将其核心封印于地脉深处。
“镇元大阵？”苏九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立刻打开那台加密笔记本，在“夜影”组织的资料库中输入了“阵法”和“封印”两个关键词。屏幕上，无数资料飞速闪过，最终锁定了一份被标记为“最高机密”的文件。
文件的标题是：《“回归之门”第一阶段构想：地脉谐振器激活方案》。
苏九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快速浏览着这份方案，里面的内容充满了现代物理学和能量学的术语，与古老竹简上的神话描述形成了光怪陆离的对比。
方案中提到，要开启所谓的“回归之门”，必须先破解地球自身的“本源能量防御系统”。这个系统，他们称之为“盖亚枷锁”，其核心，是一个覆盖了整个东亚大陆板块的、以上古龙脉为基础构建的超级能量抑制场。
而他们“夜影”组织数代人研究的目标，就是通过在关键的能量节点上，建立现代化的“能量增幅塔”，利用特定的天体现象作为“钥匙”，引发整个抑制场的“谐振过载”，从而使其“短路”，暂时失效。
苏九的手停在了鼠标上。
“盖亚枷锁”……“镇元大阵”……
一个是从使用者角度命名的“谐振器”，一个是从维护者角度命名的“抑制场”。
称呼不同，但指的是同一个东西。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感，混合着一丝沉重的压力，涌上心头。线索，对上了。
他再次看向竹简，上面记载着，封印“荒”之后，守护者们发现，“荒”并非被消灭，而是被镇压。它依旧在地脉深处咆哮，其力量会通过封印的薄弱点，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污染地气，扭曲现实，形成所谓的“心魔”与“煞地”。
守护者们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大阵之上，又叠加了另一套系统。一套用于“净化”和“疏导”的系统。
竹简上画着一个繁复到极点的符文，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又似一个旋转的星系。符文旁边，是三个古字——“归墟印”。
“归者，返本归元。墟者，容纳万物。此印之能，非在镇压，而在转化。引‘荒’之暴烈，化为天地之生机，如引大河之水，灌溉万顷良田……”
苏-九看着这短短的几句描述，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转化！
这不就是他刚刚在自己身体里成功实现的事情吗？
引“孽龙”之力，布风水之局，化狂暴为己用。
古老的守护者，竟然是在整个城市的尺度上，做了同样一件事！
他立刻将那个“归墟印”的图形记在心里，然后切换回“夜影”组织的资料库。这一次，他没有搜索文字，而是启动了图形识别功能。
电脑的处理器开始高速运转，风扇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几秒钟后，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匹配结果。
那是一张残缺的设计图，看标注，是从某个古老遗迹中扫描复原的。设计图的核心，就是一个和“归墟印”有七八分相似，但明显被篡改过的符文。
它的线条不再是圆融与和谐，而是充满了尖锐的棱角和指向性的攻击意味。
这个被篡改过的符文，在“夜影”组织的内部文件中，被命名为——“汲取核心”。
文件的备注里写着：
“根据古籍破译，此符文为上古守护者控制地脉能量的‘总阀门’。原版设计理念不明，疑似为某种能量转化装置。经改造后，可逆转其功能，将整个地脉抑制场的能量，反向抽取，汇聚于一点，作为开启‘门’的最终能源。”
“警告：此操作可能导致抑制场永久性崩溃，‘荒’之核心将彻底失控。风险评估：极高。但，为了回归，一切代价皆可接受。”
看到最后那句话，苏九的后背感到一阵寒意。
疯子。
这群“夜影”组织的成员，根本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们就像一群不知道如何拆除核弹的工程师，唯一的想法，就是用另一颗更大的炸弹，把它引爆。
苏九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线索，此刻都在他脑海中串联成了一条完整而清晰的逻辑链。
这个世界，或者说这座城市，的地下，埋着一个上古“核反应堆”，那就是“荒”。
守护者们给它建了个“安全壳”，叫“镇元大阵”。
但反应堆有能量泄漏，于是守护者们又建了一套“冷却循环系统”，叫“归墟印”。
现在，“夜影”组织这帮人，想要把“冷却循环系统”逆向改造，变成一个“能量抽取泵”，把整个反应堆的能量抽干，用来炸开回家的路。
而他自己，苏九，在机缘巧合之下，不仅拿到了“安全壳”和“冷却系统”的说明书，还在自己的身体里，成功复刻了一个微缩版的“冷却系统”。
他睁开眼，目光中再无一丝迷茫。
他终于明白了。
要阻止“夜影”，不是和他们比谁的拳头更硬，谁的术法更强。那是治标不治本。
要解决问题的根源，也不是去加固那个早已千疮百孔的封印。那只是苟延残喘。
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在“夜影”组织之前，将那个被他们改造得面目全非的“汲取核心”，重新修正为真正的“归墟印”。
去修复那套被废弃了万古的“城市冷却系统”，让它重新运转起来。
将“荒”泄漏出来的力量，从“污染源”，变成滋养这座城市的“新能源”。
这，才是真正的“理解”与“平衡”。
这才是那个守护者领袖，留给他的真正考题。
苏九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杂乱的能量斑点和节点。
在他的“视界”里，一条条虚幻的、符合“归墟印”阵图的金色线条，开始在城市的上空缓缓浮现，它们连接着一座座高楼，一条条街道，一个个公园……将整座都市，都笼罩在一个巨大而神圣的几何图案之中。
那是“归墟印”本该有的样子。
一个沉睡了万年，等待着被唤醒的城市级奇迹。
苏九看着这个横跨了数百平方公里的宏伟蓝图，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改天换地的磅礴伟力，忍不住低声自嘲了一句。
“好家伙……这工程量，怕是得按三峡大坝的级别来算吧。”
“而且，还没人给出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