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屹微微欠身，黑色西装笔挺得如同他此刻紧绷的神经：“谢总，我们高部长初次来百越，想先看看这边的风景，工作上的事我来负责。”他刻意咬重“负责”二字，试图用沉稳的声线掩盖心底因高笙勉缺席而生出的不安。
“好，没有想到高少爷还挺好玩，真的是小孩心性。”谢知浩靠向椅背，发出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的轻笑。
会议室里随之响起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像毒蛇吐信般钻进许屹耳中。
随着谢知浩抬手示意，会议正式开始。赵逸辰起身时，深灰色西装面料泛起冷硬的光泽。他手持激光笔，对着投影幕布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语调抑扬顿挫地阐述方案。
那些精准的设计，环环相扣，如同精心编织的罗网，引得谢氏集团的高管们频频点头，赞许的低语声在会议室里流淌。
许屹却如坐针毡。
当赵逸辰说到关键处，谢知浩侧身与身旁副手交换眼神，全程赵逸辰都没有看他一眼。
这种被无视的羞辱感，比刀尖划过皮肤更让人刺痛。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表面却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翻涌着滔天巨浪：“高笙勉，这次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没有真本事，靠家世撑不起台面！”
许屹摩挲着钢笔帽，目光扫过会议桌上摊开的pcb采购合同。
油墨未干的数字50.88在台灯下泛着刺目的光，这个价格几乎是他从业十年见过的最离谱报价。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索着该从何切入，给谢氏集团的代表来个下马威时，赵逸辰的发言结束了。
“许总，关于这份合同，您有什么具体意见？”谢知浩指尖叩击着合同封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微妙的压迫感。
这位谢氏集团的副总显然对价格虚高心知肚明，却故意将皮球踢向许屹。
“这个定价……明显超出市场行情。”许屹将笔重重按在价目表上，金属笔尖在纸面留下凹痕，“这么大的项目，我必须向董事会汇报。”他刻意强调“必须”二字，试图用流程推脱眼前的僵局。
谢知浩却突然前倾身体，西装袖口滑落露出铂金腕表：“开会前您还说项目决策权在握，现在又要踢皮球？我们的时间可比pcb板金贵多了。”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翻页声骤然停滞，十几道目光齐刷刷盯在许屹身上，空气瞬间凝固成冰块。
“许科长，你快点签了吧，我们好快点制作，保证交期。”
“可是……”
就在许屹喉结上下滚动时，磨砂玻璃门被推开，高笙勉倚在门框上，无名指上的定制尾戒折射出冷光。
他身后的王红梅踩着高跟鞋，皮包随着步伐撞出细碎声响。
“抱歉来晚了，”高笙勉扯了扯领带，眼底笑意不达分毫，“经过滨江大道时，晚霞把江面染成橘子汽水色，没忍住多拍了两张。”
谢氏集团的销售部长立刻起身拉开座椅，端茶倒水的殷勤劲儿与方才判若两人。
许屹攥着合同的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掐进纸页——这个时间点出现，分明是掐准了他下不来台的时刻。
更刺眼的是，那人随意搭在椅背上的手臂，恰好挡住了谢知浩面前的报价单。
“进行到哪一步了？”李福尔从资料堆里抬起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当他看清50.88这个数字时，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嗤笑。
这位新晋采购部长学了很多理论，现在终于有用了。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谢大哥，贵司这报价……该不会把我们当待宰的凯子吧？”
许屹看着镜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意识到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李福尔推了推眼镜，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数据报表，投影在会议室的幕布上。“谢大哥，我们先看看这张pcb板成本构成拆解图。”他用激光笔指着图表，“谢大哥，我们先拆解原材料成本——覆铜板占比38%，按当前铜价元\/吨计算，贵司报价单里单张板材成本虚高12元。”他调出海关铜箔进口价格走势图，红色曲线在2024年的峰值与当前价位形成鲜明对比，“去年铜价暴涨时的成本数据，现在还拿来用？这算盘打得太响了。”
谢氏集团采购部长赵逸辰拍案而起：“我们采用的是日本进口……”
“最新报价单需要我展示吗？”李福尔甩出手机屏幕，“赵部长说的材料含税价每吨降低了18%。再看人工成本，贵司标注的工序良品率2.5%，但行业标杆的自动化产线已能将不良率控制在0.8%，这中间的成本差至少能压缩8元。”
谢知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笙勉，这是定制化产品……”
“定制化体现在哪里？”李福尔突然切换到3d布线图，放大某段线路，“8层板设计却使用单阶盲埋孔工艺，这分明是用常规技术冒充高阶设计！这种设计最多比双面板高27%。”他快速计算白板上的数字，“原材料压减18元，工艺溢价砍掉12元，再加上良品率补偿条款——税后28元，这个价格已经包含15%的合理利润。综合各项因素，我公司愿意接受税后28元每块板，这是我们经过精确计算的合理价格。”
会议室陷入死寂，谢氏集团的谢知浩盯着被逐条拆解的成本明细，衬衫后背洇出大片汗渍。
谢知浩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知道，面对如此专业的分析，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没想到笙勉年纪轻轻，这么能干，果然是行家，这个价格……我们接受。”
当谢知浩颤抖着在新的采购合同上签下名字时，李福尔悄悄将平板电脑上的一组数据删除了，那组数据其实是他连夜伪造的。
合同签订后，许屹看着他们相视而笑，突然明白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局。高笙勉的“迟到”，以及专业拆解，环环相扣，将谢氏集团的高价策略彻底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