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白玖，卓翼宸一转身，便看见了那道立在庭院中的身影。
晨光熹微，将她一身黑衣的轮廓勾勒得柔和。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不知道听了多久。
卓翼宸的心跳漏了一拍，方才对白玖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吴辞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像映入了晨曦的光，温润了些许。
“多谢。”
卓翼宸有些不知所措，方才面对白玖时的沉稳荡然无存。他只是说了自己该说的话，为何要谢？
卓翼宸仓促地错开话题：“昨日，你说要指导我修行，还作数吗？”
“自然作数。”吴辞点头。
她拿出那只古朴的日晷，清晨的阳光落在冰凉的晷盘上，折射出的光，竟也带着几分清冷。
“人间一日，境中百年。你我进去，我负责指导你修行。”
卓翼宸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看出来了，看出了他那份因自身弱小而辗转反侧的无力。然后，用她的方式，来回应他。
卓翼宸看着吴辞手中的日晷，那里面，有他昨夜才窥见的属于她的地狱。而现在，她要带着他，重新走进去。
“何时开始？”他问。
“现在。”她答。
两人一起握住日晷，光影流转，周遭的庭院景物开始扭曲、淡化。
视野在短暂的混沌后重新聚焦。
冰冷、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血腥与腐朽气息，争先恐后地灌入鼻腔。还是那间地牢，还是那个刑架，铁链上暗红的锈迹，在昏暗的火光下，像一道道凝固的血泪。
身体快于思绪，几乎本能，卓翼宸猛地横跨一步，用自己的脊背，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吴辞与那刑架之间。
“别看！”
他不敢回头，僵硬地维持着这个保护的姿态，试图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为她隔绝身后那片血色的地狱。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吴辞没有他预想中的痛苦与挣扎，只有平静坦然。她抬起手，指向那空无一人的刑架。
“卓大人，”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地牢里响起，清晰而沉稳，“看清楚，那里什么都没有。”
卓翼宸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去。
刑架依旧是那个刑架，铁索也依旧是那些铁索。
但上面，空空如也。
没有那个被缚住的、伤痕累累的身影。
“这是……”
“我的记忆，我说了算。”
石壁在她的意念下无声退开，露出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
不再是阴冷潮湿的地牢，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天空是铅灰色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无休无止的、冰冷的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呼啸而过。
吴辞冷冽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你的对手，是我。”
话音未落，一柄由纯粹灵力凝成的金色长剑，已在她手中成型。
卓翼宸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呛入肺里，激得他胸口一阵刺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云光剑应声出鞘。灵力注入，剑身散发出幽蓝的光，在这片灰白的雪原上，显得格外醒目。
他知道，这不是切磋，是厮杀。
卓翼宸率先出招。
他将新学的灵力灌注于剑身，剑意化形，数十道锋利的冰棱凭空凝结，撕裂空气，呼啸着射向吴辞。这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最强的远程攻击。
然而，冰棱尚未及身，卓翼宸的瞳孔便骤然紧缩。
那道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行于冰棱的缝隙之间，速度快到只留下一连串模糊的残影。他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横剑格挡。
“铛——”
金铁交击之声清越刺耳，震得雪原上的风都为之一滞。卓翼宸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迸裂，整条手臂瞬间麻痹。他踉跄着向后连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厚厚的积雪上踩出深深的凹陷，才勉强稳住身形。
吴辞的剑，快得不讲道理。她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第二剑、第三剑接踵而至。每一剑都精准地攻向他防御最薄弱的空隙，招式简单，却狠辣，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为夺取性命。
卓翼宸只能凭借本能狼狈地格挡、闪避。他试图凝水成盾，试图聚雪为墙，可那些由他意志凝结的屏障，总会在成型的瞬间，被那道金色的剑光轻而易举地斩碎。他所有的攻势，都像是撞向礁石的怒涛，每一次都被那道金色的堤坝化解、碾碎。
差距。
令人绝望的、无法逾越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