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宫的午膳，一向准时。
宫尚角端坐桌前，面前摆着几碟精致的素菜。
他没有动筷，只是垂着眼，安静地等着。
往日里，宫远徵总是早早就到，叽叽喳喳地抱怨着宫子羽又做了什么蠢事，或是炫耀自己又新得了什么有趣的毒物。
今日，他却迟了。
匆匆而来的宫远徵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却没有夹菜，只是低头看着碗里的米粒。
“哥，她，昨晚来过了。”
宫远徵说出这句话后，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直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他抬起头，直视着兄长的眼睛，那双总是盛着乖张与狠戾的眸子里，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坦然。
宫尚角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宫远徵碗里。
“她与你说了什么？”宫尚角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没说什么。”宫远徵摇了摇头，他不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调笑说给哥哥听，“只是……哥，我想明白了。”
“嗯？”
“我想变强。”宫远徵看着兄长，目光灼灼，是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独有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坚定，“不是为了宫门，也不是为了打败谁。我想能有资格，站在我想站的人身边。”
无论是你，还是她。
“我想变得足够强，强到可以自己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强到你不用再为我担心。”宫远徵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哥，我也想做你可以依靠的后盾！”
宫尚角看着弟弟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那张尚带稚气的脸上，满是属于男人的决意。
他总是习惯于将远徵护在身后，为他挡去所有风雨，却忘了，雏鹰终有展翅之日。
宫尚角沉默了许久，久到宫远徵都开始有些不安。
“好。”他最终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宫远徵那没动过的碗里。
“先把饭吃完。”
他的远徵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午膳就在一种表面的平静下吃完了，饭后两人来到角宫书房。
宫尚角坐在桌前，烹着一壶新茶。
上好的银丝碳将壶中甘泉煮沸，药材与茶叶翻滚，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峻的轮廓，清苦香弥漫开来。
“你既有变强之心，是好事。”宫尚角将加了糖的药茶推到宫远徵面前，“只是闭门造车，终究有限。”
宫远徵点了点头。
他知道兄长说得对，这些时日他修炼《毒经》，虽进步神速，可没人对招，终究是欠了几分火候。
“宫门之中，若论最快的变强之路，只有一条。”宫尚角抬眼看向自己的弟弟，“三域试炼。”
“可是哥，我尚未及冠，按规矩，是不能参加的。”宫远徵提醒。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宫尚角解释原因，“执刃看重规矩，更看重能力。你手握失传百年的《毒经》，只要向执刃证明，你已具备了参加试炼的能力，他未尝不会为你破例。”
宫远徵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去后山参加三域试炼？
“那哥的意思是……？”
“你不是想变强吗？”宫尚角目光深沉，像淬了火的钩子，精准地勾住了宫远徵那颗跃跃欲试的心。
宫尚角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巧妙的诱导。
“若你顺利闯过三关，你的实力将远非今日可比。到那时，你才有资格说，能与我并肩。”
宫远徵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哥哥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渴望”的大门。
他想去，他想证明自己！
“哥，我去。”
宫尚角看着弟弟那双被点燃的眼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执刃那边，我去分说。”宫尚角声音中满是兄长的担忧和期盼，“你回去准备吧。三域试炼不比寻常，莫要大意。”
“是！”宫远徵点头，充满了即将踏上征途的意气风发。
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书房。
那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株迎着风雪也要向上生长的劲竹。
午后的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他身上。
他的脚步不再像来时那样急切，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实处，踏在一条通往未来的、清晰可见的道路上。
风穿过回廊，吹动他青色的衣角，也吹动了他散落的几缕碎发。那双总是盛着乖张与狠戾的漂亮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看着弟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宫尚角脸上的温和缓缓褪去，枯坐良久，将杯中已经微凉的茶水饮尽。
茶汤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下，压住了心底那份因算计而生的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