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传来板车轱辘的响声。苏清月手里攥着账本刚要出门，就看见竹编厂的两个师傅推着满满一车竹料进来，青绿色的竹条码得整整齐齐，还带着露水的潮气。
“苏同志，这是周主任让我们送的竹料，一共两百斤，你清点下。”领头的师傅抹了把汗，把送货单递过来。
顾晏廷赶紧放下手里的锄头，上前搭手：“辛苦二位了，快进屋喝碗水。”
“不了不了，还得去下一个网点送料。”师傅摆了摆手，推着空板车就走了。
清月蹲在竹料旁，手指划过光滑的竹条，心里踏实得很——有了这些竹料，五十个竹篮的订单就稳了。她刚要拿起柴刀劈竹条，身后就传来张兰的声音：“清月嫂子，我来帮你吧！”
张兰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她早早就准备好的粗布手套——昨天听清月说要编竹篮，她就想着来帮忙，晚上还特意跟李桂英学了怎么握刀，怕自己笨手笨脚的添乱。
“你能行吗？劈竹条得有点力气，还得小心别伤着手。”清月抬头看她，眼里带着点顾虑——张兰平时干的都是针线活、喂猪择菜的轻活，劈竹条这种粗活，怕是吃不消。
“我能行！”张兰赶紧戴上手套，拿起一把小号的柴刀，学着清月的样子蹲下来，“嫂子你教我，我学得快，肯定不耽误事。之前你帮我那么多，这次我也想帮你分担点。”
她这话倒是真心的——上次王磊凑学费，清月跑前跑后找订单，还让二柱三妹来帮忙，她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情。现在清月有难处，她要是能搭把手，心里也能踏实点。
清月见她态度坚决，便点了点头，拿起一根竹子示范：“你看，先把竹子砍成一尺长的段，再顺着纹路劈成细条，别太用力，不然竹条会断。劈的时候手要离刀刃远点，小心划着。”
张兰睁大眼睛看着，手里的柴刀跟着比划。等清月劈好一根，她赶紧拿起竹子试了试——刀刃刚碰到竹身，就歪了方向，竹子没劈开，倒震得她手发麻。
“别急，慢慢来。”清月走过来，握着她的手调整姿势，“手腕要稳，刀刃对准纹路，稍微用力就行。”
张兰跟着她的力道往下砍，“咔”的一声，竹子终于被劈开了，可竹条却粗细不一，有的地方还带着毛刺。她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嫂子，我劈得不好，你别嫌弃。”
“刚开始都这样，”清月笑着拿起她劈的竹条，“比我第一次强多了，我第一次劈竹条，把竹屑溅得满脸都是，还差点砍到自己的手。”
张兰听她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又拿起竹子继续劈。阳光慢慢升高，院角的老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两人蹲在竹料旁，一个教一个学，偶尔传来几句说笑，倒也热闹。
等劈好足够的竹条，清月开始教张兰编基础的花纹。她拿起三根竹条，交叉在一起：“这是‘三股编’，最基础的花纹，编的时候要把每根竹条拉紧，不然编出来的竹篮会松垮。”
张兰学着她的样子，把竹条捏在手里，可手指总不听使唤，竹条要么缠在一起，要么编着编着就歪了。她急得额头冒汗，手里的竹条换了一根又一根，编出来的半成品还是歪歪扭扭的，有的地方松得能塞进手指。
“要不我先帮你整理竹条吧，编花纹我实在不行。”张兰放下竹条，眼里满是挫败——她原以为自己能帮上忙，没想到反而成了累赘，连这么简单的花纹都编不好。
“别灰心，”清月放下手里的活，拿起她编的半成品，“你看，这里稍微调整下就行，你只是还没找到窍门，多练几次就好了。”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是村里的刘婶，手里拎着个菜篮子，看样子是刚从菜地回来。她路过院子时，瞥见张兰手里的竹条，脚步顿了顿，随即凑了过来。
“哟，兰兰这是在编竹篮呢？”刘婶叉着腰，眼睛扫过张兰编的半成品，嘴角撇了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旁边择菜的几个妇女听见，“这编的啥呀？歪歪扭扭的，松松垮垮的，怕是装个鸡蛋都得漏出来。”
旁边的妇女也凑过来看，有人跟着附和：“就是啊，这哪是竹篮啊，跟个破筐似的。清月你也是，让她来帮忙不是添乱吗？到时候还得你返工，白费功夫。”
“我看啊，她就是瞎帮忙，想在你面前卖好呢。”刘婶又补了一句，眼里带着点不屑——之前她想让自己儿媳妇跟清月学编竹篮，清月说订单急没顾上，现在倒让张兰来帮忙，她心里早就有点不痛快了。
张兰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手里的竹条“啪”地掉在地上。她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耳朵里全是她们的议论声，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她就知道自己不行，不仅没帮上忙，还让别人笑话，给清月丢脸了。
“刘婶，话可不能这么说。”清月站起身，挡在张兰身前，语气里带着点冷意，“兰兰是来帮我忙的，刚开始学编竹篮，编得不好很正常。您要是没事就去忙您的，别在这儿说风凉话。”
刘婶没想到清月会护着张兰，愣了一下，随即哼了一声：“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吗？免得你到时候返工麻烦。”说着，拎着菜篮子就走了，那几个妇女也跟着散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张兰蹲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捡起地上的竹条，声音带着点哽咽：“清月嫂子，我还是不帮你了，我编得不好，还让别人笑话你，耽误你时间。”
清月蹲下来，伸手拉住她的手，指腹擦过她手背上刚被竹条划出的小口子：“别听她们的，谁刚开始编竹篮没出过丑？我第一次编竹篮的时候，比你还糟呢。”
她转身进屋，拿出一个旧竹篮——那是她刚学编竹篮时编的，花纹歪得不成样，底部还有个小洞，早就不能用了，她却一直留着，想提醒自己别忘初心。
“你看这个，”清月把旧竹篮递给她，“这是我第一次编的，比你现在编的还烂，当时我婆婆还说我‘手笨得像脚’，可我没放弃，编坏了就拆了重新编，练了半个月才编好第一个能用的竹篮。”
张兰看着那个旧竹篮，又看了看清月，眼泪慢慢收了回去。她捏着竹篮的边缘，心里琢磨着——清月嫂子刚开始也编不好，却能坚持下来，自己怎么能因为别人说几句就放弃呢？
“嫂子，我再试试。”张兰抬起头，眼里重新有了光，“我肯定能编好，不给你添乱。”
“这才对嘛。”清月笑着拿起竹条，“来，我手把手教你。你看，编‘三股编’的时候，左手要把竹条固定好，右手拉竹条的时候要用力均匀，每编一下都要把竹条拉紧，这样编出来的花纹才整齐。”
她握着张兰的手，一起捏着竹条。指尖传来清月的温度，让张兰心里踏实了不少。她跟着清月的力道慢慢编，眼睛紧紧盯着竹条的走向，生怕又出岔子。
“对，就是这样，再拉紧点。”清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和又有耐心。
张兰咬着嘴唇，一点点调整力度。编到一半，竹条突然滑了手，她赶紧去抓，结果被竹条划出一道小口子，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清月赶紧拉过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帕子擦干净，又找了块布条帮她包好，“别编了，先歇会儿，手上的伤得养着。”
“没事嫂子，小口子不碍事。”张兰抽回手，拿起竹条继续编，“我再练会儿，说不定就能编好了。”
她心里憋着股劲——别人越说她不行，她越要编好，不仅要帮清月完成订单，还要让那些说闲话的人看看，她不是只会添乱。
接下来的三天，张兰每天天不亮就来清月的棚子帮忙。早上劈竹条，中午编花纹，晚上回去还在灯下练——她找了些细麻线，在桌子上模拟编竹篮的花纹，练到手指发麻才肯睡觉。
清月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感动。她知道张兰是个倔强的姑娘，认定的事就不会放弃，便每天多教她一种花纹，从简单的“三股编”到稍微复杂的“菱形纹”，一点点帮她进步。
第三天下午，张兰拿着自己编好的竹篮走到清月面前，声音里带着点紧张：“嫂子，你看我编的这个，能用吗？”
清月接过竹篮，仔细看了看——竹篮的花纹虽然不如她编的精致，但每一根竹条都拉得很紧，花纹也整齐了不少，底部也编得结实，装东西肯定没问题。
“能用！当然能用！”清月笑着点头，眼里满是赞许，“兰兰你看，这不是编得很好吗？比前两天强太多了，你要是再练几天，肯定能编得跟我一样好。”
张兰看着自己编的竹篮，又看了看清月的笑容，心里像喝了蜜似的甜。她伸手摸了摸竹篮的纹路，指尖还能感觉到编竹条时留下的触感——这三天的辛苦没白费，她终于能帮上清月的忙了。
“谢谢嫂子，要是没有你教我，我肯定编不好。”张兰的声音有点哽咽，却带着满满的开心。
“跟我还客气啥？”清月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咱们一起编，早点把订单完成，到时候咱们去镇上买块新布，给你做件新衬衫。”
“真的？”张兰眼睛亮了起来——她身上的布衫还是结婚时穿的，洗得都快发白了，要是能有件新衬衫，她肯定舍不得穿。
“当然是真的。”清月笑着拿起竹条，“来，咱们继续编，争取今天多编两个。”
张兰赶紧点头，拿起竹条坐在清月身边。阳光透过棚子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也落在那些编好的、没编好的竹篮上。风从棚子口吹进来，带着竹条的清香，还有两人偶尔的说笑声，热闹又温馨。
不远处，李桂英正站在院门口看着，手里还拎着刚煮好的绿豆汤。她看着张兰认真编竹篮的样子，又看了看清月耐心指导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勾了勾——这两个孩子，倒是越来越合得来的。她转身往棚子走，心里想着：等会儿把绿豆汤给她们端过去，编竹篮费力气，得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