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河被两名战士搀扶着,回到相对安全的坑道深处时,左臂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脸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只是深处藏着一丝不甘与愧疚。
“师长……”看到迎面快步走来的陆铭凡,梁山河想挺直身体,却被陆铭凡用手势制止。
“别动!伤怎么样?”陆铭凡的声音沉稳,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压抑着的关切与怒意。他亲自检查了一下梁山河的伤口,眉头紧锁。“军医!立刻处理!”
“师长,我……我没能彻底留下他。”梁山河低声道,将交战的经过简要报告,“最后一声惨叫,他肯定伤得不轻,但我没能确认击毙……”
“你做得已经够好了。”陆铭凡拍了拍他未受伤的右肩,语气坚定,“面对这样的敌人,能重创他,并且活着回来,就是胜利!先养伤,其他的不用多想。”
然而,事情的后续发展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几天后,通过特殊渠道,一份日文报纸被送到了陆铭凡的案头。头版头条用醒目的黑色大字标题写着:
“‘狙击之王’小畑英良少佐勇挫中国军恶魔射手!敌军神秘枪手重伤溃逃,皇军武运赫赫!”
报道极尽歪曲之能事,将小畑英良描绘成以重伤为代价,英勇击溃了“屠戮”数十名皇军士兵的中国狙击英雄,并宣称已彻底粉碎了中国军队的狙击力量,极大地鼓舞了日军士气。报纸上甚至还配了一张小畑英良躺在病床上,接受勋章表彰的模糊照片。
“无耻!”参谋长将报纸狠狠拍在桌上,气得浑身发抖,“他们竟然敢如此颠倒黑白!山河明明重创了那个鬼子!”
坑道内的官兵们得知消息后,刚刚提升的士气再次受到了打击,一种被污蔑、被羞辱的愤懑情绪弥漫开来。敌人不仅是在军事上施压,更是在舆论和心理上发动了卑劣的攻势。
陆铭凡看着那份报纸,目光冰冷,久久不语。他走到地图前,凝视着徐州火车站外围那片犬牙交错的废墟,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整个师部一片沉寂,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的师长。
良久,陆铭凡转过身,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其中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们想要舆论战,想要打击我们的士气。”陆铭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那就用他们最鼓吹的方式,彻底打垮他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军官,最终定格在挂在墙上的那支保养得锃光瓦亮的、带有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上。
“通告全军,”陆铭凡的声音斩钉截铁,“日军‘狙击之王’已被我独立师狙击手梁山河重创,所谓‘胜利’纯属捏造。然,敌酋冈部、腾田,混淆视听,辱我英魂,此风不可长!”
他深吸一口气,下达了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命令:
“再通告日军指挥部——以他们能听到的方式。”陆铭凡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独立师师长陆铭凡,明日正午,于火车站钟楼废墟,候教他们的‘狙击精英’。若日军还有人能在那钟楼指针下,找到并击中我,这徐州火车站,我独立师拱手相让!”
“师长!不可!”
“太危险了!您是一师之主,怎能亲身犯险?”
参谋长和几位团长立刻出声反对,神情焦急。
陆铭凡抬手制止了他们,目光如炬:“正因为我是师长,才必须去。士气压倒一切!鬼子想用狙击手打掉我们的魂,我就告诉他们,独立师的魂,打不掉!我陆铭凡的骨头,比他们的子弹更硬!”
他走到墙边,亲手取下了那支莫辛-纳甘步枪,轻轻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却带着无比的力量。
“而且,”他检查着枪机,声音低沉而充满自信,“论打冷枪,我陆铭凡,还没怕过谁。”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独立师和对面日军阵地传开。独立师官兵们从最初的震惊和担忧,迅速转变为沸腾的热血和无比的骄傲!师长要亲自为他们出头,要用最男人的方式,回敬鬼子的谎言!
而日军方面,则是一片哗然与难以置信。中国军队的一个师长,竟然敢如此公然挑战?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疯狂!但对方以火车站控制权为赌注,又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冈部中将接到报告后,先是暴怒,随即陷入沉思。他深知这其中巨大的风险和诱惑。若能真的借此机会狙杀或俘获中国军队的一名高级将领……尤其是对方主动提出的赌约,在国际舆论上也能大做文章。
“八嘎……疯子……”他喃喃道,但眼中却闪烁起危险的光芒,“命令,挑选最优秀的射手!不,把所有还能动的优秀射手都派上去!明天正午,我要让那个狂妄的陆铭凡,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
第二天,接近正午。
破碎的火车站钟楼在阳光下投下断断续续的阴影,那里仿佛成了一个死亡的舞台。无数双眼睛,来自独立师,也来自日军,都死死盯着那片区域。
陆铭凡,换上了一身普通士兵的灰布军装,脸上涂着泥灰,背着那支莫辛-纳甘步枪,如同一个最老练的猎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钟楼附近的废墟之中。他不是去送死,他是去——狩猎。
他知道,他要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小畑英良,而是无数隐藏在各处的、被激怒的、急于立功的日军狙击手。
正午的阳光,垂直洒落,时针的阴影即将与分针重合。
决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