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冰层下埋藏的火药炸裂，脆冰吞噬人影，两岸埋伏的弓箭齐发，箭雨精准的覆盖了这些降兵和百姓，文家军的铁骑从雪林中冲出，践踏着倒地伤者。
十万降兵加百姓，文琴的军队杀了整整一天一夜，刀口都卷了刃，那些壕沟仿佛天生就是给这些降兵挖的墓穴，人被推进去，重新盖上土，除了冲天的血腥气，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战争。
只是这世间再无宛城。
维剩澜伯朝一人，死死抠住文琴的靴子：“你答应过的……”
文琴轻轻的抽了一下被澜伯朝拽住的脚，顺势又踢了他一脚，“你当我不知道那些人里面有人怀了必死的决心……”
文琴居高临下，轻蔑的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侯爷，澜伯朝怒目圆睁，“竖子敢尔？”
文琴嗤笑一声，转身离开，“敢不敢的，我也做下了。”
声音随着冷冽的寒风吹到澜伯朝的耳内，等文琴手下的侍卫要将他擒回营帐时，却发现他虽睁着眼睛，但身子早已僵硬多时。
苍文踉跄着闯入文琴大帐，“十万生灵，文琴你如何下得了手？你何时变的如此残忍？那些人里面有老弱妇孺，他们何其无辜，文琴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苍文的声音破碎且嘶哑，说到后来仿佛字字泣血。
文琴慢慢的擦拭着自己的佩剑，昨天晚上，文琴用这把佩剑，不知道斩杀了多少敌方将士。
“老弱妇孺？苍文阿兄你可知，你所谓的那些老弱妇孺腰有佩剑，身藏火石，若是我真允了他们的投降，现下躺在地底的便是我俩了。”
苍文红着眼，“文琴，你这是狡辩，即便真有这样的人，那也是极少数的异端分子，既然你知道有这些人，说明你早就提前调查过，你完全可以让人排查这些人，为何要将剩余的十余万人都一起坑杀。”
“阿兄，在这乱世，妇人之忍没有任何意义。”
苍文有些无力的抓乱了的鬓发，泄气般的低吼，“当年高祖得天下，都能接纳归顺投降的人，你为何不肯？难道你原本就是那残暴嗜杀之人，文琴，阿兄想不明白啊。”
苍文的低吼慢慢的似乎变成了啜泣，这是一个仁者无法接受的现实，这是一个作为兄长无法接受的现实。
文琴的神情，冷漠且自持，“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天下大乱，民无定主，故招降归顺。今海内统一，若容其降，无以劝善。我想助陛下安定江山，必定得让他们知晓，什么是金口玉言，什么是令行禁止，若是王命都可以违背，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得。”
苍文冷笑，“文琴，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是想让他们听从王命，还是让他们单单惧怕你、敬畏你、将你高高供奉？”
“阿兄慎言。”文琴突的放下手中佩剑，厉声道。
“哈哈哈……”苍文状似疯魔般大声笑着，“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原来你竟是这般狼子野心。”
“来人，扶苍文阿兄回去休息，无事不得出。”
叶子颓然的瘫倒在地，口中喃喃：“死了，竟然全死了。”
而就在此时招摇山顶的帝江突然悲从心起，一声长鸣，幽怨悲伤，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赤色六翼猛的炸开，上面似乎溅满斑斑血迹，四足踏碎罡风，随即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纷纷飘落。
这大雪一下便是三天三夜，仿佛要将整个闵湖镇都覆盖起来，没有人清理的地方，雪直接及了胸腰。
直到最后一夜，那雪花竟大如脸盘，随即有兵卒见雪中开出人面花，如妇孺残容，蕊中结籽竟是带泪眼珠。
而大渊深处常羊山中，刑天头颅感应战意，断颈喷血化鼓槌，暴喝：“今十万新鬼无坟，某当代伐！”
帝江悲，刑天怒，十万冤魂的戾气亦侵蚀着文琴的心性和命运，文琴不会知道，在无意间，天罚早已形成。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暗指文琴杀戮太过，现在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是天降惩罚啊。
有那年迈的兵卒，甚至偷偷的在壕沟旁烧起了纸钱，以求那些宛城的冤魂早日投胎，不要怪他们手下无情，大家都是当兵的，各为其政而已啊……
老兵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那纸钱烧尽的余灰在风中打着转，始终落不到地上。
而文琴则对那些传谣言之人，皆用重刑，一时之间风声鹤唳，连带着阿松、大川等人，见到文琴，亦更加恭敬、畏惧，全然没有了当初在招摇镇时的恣意。
而长庚更是心有戚戚然。
洛洛一声长啸，帝江从招摇山顶飞落而下，而文琴正好从营地回来，听到啸声皱了皱眉，入了内院。
现如今天地异象，谣言四起，若说文琴心中一点都恐慌，恐怕也是假话。
文琴喝问道：“你现在召唤那只大鸟，又是所谓何事，若你现在还想着出去玩，我劝你趁早收了这个心思，现下到处兵荒马乱，你不要再给我添乱。”
面对文琴无端的指责，洛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帝江悲鸣，我只是想劝解他一番。”
“一只大鸟悲鸣，你便要劝解他，当初我那样请求你，怎么不见你帮我？”
“怎么了这是？”柏高听见争吵，从房中慌忙出来，“文琴，你无端端的骂洛洛做什么？”
“阿父你就惯着她吧。”说完文琴拂袖而去，文琴与柏高都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不知道的是，文琴只是想找一个发泄口而已。
帝江带着洛洛飞入云层，那十万生灵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江面，即便大部分已被掩埋，但是仍有大批的秃鹰为了那一口被马蹄踏烂的碎肉，在宛城盘桓着不肯离开。
洛洛是冷心冷情的，但是即便如此，看到这般情景依旧让她的心为之一颤，原来人命是如此脆弱，又是可以被如此践踏的，“悲”字一词，突然在洛洛的脑海中显现，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