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沉默了良久，最后结结巴巴地颤声问道：“相父，你……决定了？”
刘禅感觉相父的目光庄严肃穆，那深邃的眼神仿佛要看透一切，眼中的火光炽热而浓烈。
他轻轻摇动羽扇，踏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围着炭盆来回踱步。
过了片刻，他忽然驻足，转身郑重地望向自己，恭敬拱手道：“回陛下，正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断则断，此乃......”
相父的话戛然而止，但刘禅已然会意。那未尽的言语，当是“天赐良机”，只是以相父的操守，终究不忍将百姓遭难称作天赐良机。
这回答既在刘禅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相父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沙哑，仿佛说出这番话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刘禅怔怔地听着相父沙哑而沉稳、略微发颤的声音。
这声音在他耳边久久回荡，虽早有所料，但亲见相父神色，亲耳听闻此言，仍令他恍惚惶然。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意识到一切都将改变。
为何如此？原因很简单：无数个日夜的思索让他明白，或许因为自己的到来，终究煽动了历史的蝴蝶之翼。
一切都在悄然改变，往后种种，或将不可预料。
上次奇袭台登铁矿的事情就是如此。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这应该是两年之后的事了。
刘禅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可怕的感觉，让他全身冰冷。
如果再这样下去，会不会......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这到底是好是坏？万一最坏的结果发生，蜀汉是不是要提前崩溃？这想法让他瞬间毛骨悚然！
在刘禅发呆的间隙，相父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刘禅抬头，发现相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目光炯炯，似乎在等待他的答复或意见。
刘禅突然明白，或许如此重大的决定，相父也需要自己的鼎力支持。
刘禅从相父浩如烟海的深沉目光里，突然如触电般又想到另外一层。
他明白相父的用意：如今每逢大事，相父必会征询自己的意见。
因为在相父看来，自己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或许能看到他未曾注意的细节，有助于查漏补缺，同时也能锻炼自己理政处事的能力。相父虽从未明说，但他心知肚明。
此刻他懊恼不已，竟把这事给忘记了，可见如今自己糊涂到了什么地步！
抛开这些想法，刘禅觉得现在脑子乱如麻，恐怕得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只得先表示支持相父的想法。至于其他，只好装傻充愣。
于是说道：“相父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次涪城张氏如此胆大包天，目无王法，视朝廷法度于无物，以致神灵震怒，百姓遭殃……”
刘禅狠狠地咬牙，越说表情越是狰狞，眼睛充血，眼中寒光毕现，“全都该杀！”
刘禅紧张的看着相父，发现相父也在看着他，君臣俩对视一眼，仿佛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相父恭敬拱手道：“陛下所言极是！”
刘禅顿觉心头一松，刚要舒口气，却听相父继续道：“陛下，老臣思虑再三，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妥。陛下，还请......”
这话入耳，刘禅脑中顿时嗡嗡作响。果然还是逃不过。他不愿让相父失望，可此刻思绪纷乱如麻，实在理不出头绪。
只得佯装不解地问道：“相父，还有别的事吗？”
这答非所问的话让相父明显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刘禅明白这疑惑的缘由——往日君臣默契，往往只需稍加点拨便能心领神会。
今日这般反常，难怪相父起疑。他故作不知，慌忙移开视线。
殿内炭火噼啪作响，刘禅忽觉浑身燥热，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胸口发闷，有些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得厉害。
他急忙低头连饮数盏茶，才稍解喉间火辣之感。
这小小茶盅此刻显得分外碍事，没来由地惹他心头火起。
眼睛刺痛，呼吸不畅，他慌忙取出手帕擦拭不断滚落的汗珠......
刘禅的一系列动作，自然全都落在了相父的眼睛里，相父走近前身来，拱手道，“陛下，你这是怎么啦？是病还没痊愈吗？”
此刻刘禅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脸色在相父眼中惨白得像个死人。
刘禅听到相父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到他眼中深切的关切与担忧。
他想笑，想挤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没事，却感觉面部僵硬，只得用力扯动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事，相父。”
声如蚊呐，他感觉相父应该是没听清，于是他勉强定了定神，又重复道：“没......没事，相父，休息一会儿就好！”
这次声音大了一些，他看到相父微微点着的头，他说完身子往后靠去，想倚着墙壁歇息，却感觉自己的状态异常糟糕。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嘈杂声，仿佛许多人在吵吵嚷嚷，动静很大。
很快侍卫来报：“陛下，陈到、赵云、张苞、关兴、赵统将军有要事求见！”随即递上一份奏章。
刘禅伸手去接，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
他感觉自己全身发虚，颤抖着接过奏章，越看越是心惊，一种可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
他感觉脊背发寒，脑海中不断回响：蝴蝶效应，这都是蝴蝶效应......
刘禅紧咬牙关不发一言，两眼发直。他意识到一旦处理不当，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头晕目眩，全身忽冷忽热，每个毛孔都在冒汗，身上黏腻难忍。胸口发闷，胃里翻腾，几欲作呕。
他感受到相父变得越来越急切而极度担忧的神色，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他把奏章递给相父，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思考着自身出现的状况：
刚开始是头脑风暴，开始胡思乱想，那段时间像是行尸走肉。
他曾经猜想缘由，大概是因为记忆融合的原因，所以产生了极强的割裂感，就像是两个互不统属的灵魂，硬生生挤在一起，强行挤压在一起，产生了极为严重的后遗症。
好不容易不那么头脑风暴，不胡思乱想了，然后慢慢地，到后来，脾气极容易被激怒，再也稳不下心神来了。
那个自信自强，睥睨天下，想要开创太平盛世，让百姓有一口饭吃的自己，仿佛突然之间就消失了，一下子就不见了。
相父似乎看出了他此刻的严重状况，连忙扔下奏章，急步走向门外。
接着老太监匆匆进来，向刘禅拱手行礼。
刘禅直愣愣地看了一眼，却说不出话来。老太监见状，又急忙退了出去。
他感觉眼皮越来越沉，眼前渐渐发黑。
他喉咙里像堵着什么，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哇”的一声，哗啦哗啦吐了出来。
他剧烈地呕吐着，早膳、茶水混合着酸苦的胃液一股脑倾泻而出。
喉骨随着咳嗽剧烈颤动，浑身发抖，遍体生寒。吐得眼泪直流，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他听见自己心脏沉闷迟缓的跳动，看见呕吐物上漂着白色泡沫。
殿内弥漫着食物半消化的腐臭味。
脑袋越来越沉，眼看就要栽倒在青石地上——突然被一双手稳稳扶住，往榻上搀去。
可他实在坚持不住了。四肢、脑袋、全身都像灌了铅，头不由自主地歪向一边。
最后听见的，是相父破了音的尖锐呼喊：“陛下！陛下！快来人！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