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小的字：‘给月亮，愿孤独也有归途……’，对吗？”
江揽月旋即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
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那是深埋心底、关于顾野最私密的记忆碎片。
他怎么可能知道？除非——
那个既渴望又恐惧的猜想，被这无可辩驳的证据轰然证实。
刹那间，震惊和荒谬感攫住了她，几乎令她站立不稳。
世界仿佛在她脚下碎裂又重组，变得陌生而扭曲。
失而复得的狂喜如炽热岩浆涌上心头——
顾野没死！他竟然活着！
可狂喜转瞬就被冰冷的恐惧缠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这个人，是她记忆中的少年，还是占据了他记忆的……怪物？
多年的愧疚、此刻的震惊、本能的不安和压抑不住的喜悦在她心中疯狂撕扯。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泪却滚烫地滑落。
“可是……你怎么会……变成……秦时？”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混乱和挣扎。
“我不知道。”秦时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和痛苦，
“我最后的记忆是刺眼的车灯、剧烈的撞击，和一片无边的黑暗……”
“再醒来，就成了‘秦时’。”
“拥有他的记忆和身份，仿佛……我和他融为了一体。”
“我花了很久才弄清楚‘我是谁’，才重新找到我妈……”
他说着，下意识地握住了身边母亲的手，这个动作充满了依赖与安慰。
随后，他才望向江揽月，眼中是她所熟悉的、属于顾野的温柔与眷恋：
“而回来后，我最想确认是否安好的人，就是你。”
“小月，我只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这眼神登时击碎了她大半的恐惧。
是了，这是顾野的眼神，不会有错。
无论他变成了谁，灵魂不会变。
于是，那被暂时压抑的、巨大的情感洪流终于冲垮所有堤防——
那不仅是喜悦，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激动。
她扑到沙发贵妃椅边，抓住他冰凉的手，泪如雨下：
“小野……真的是你？！你还活着？我不是在做梦？！”
“这……这太好了……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愧疚吗？”
她泣不成声，多年来压在心头的巨石仿佛被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晕眩般的、不真实的庆幸。
可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尖锐响起：
顾野回来了，但她的丈夫陆行舟却因一桩骇人罪行身陷囹圄！
而顾野……他现在是秦时……是张嘉欣的直属上司，他出现在东海市……
一个可怕的、她不敢深思的联想，悄然浮上心头。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小野……我老公他……东海湾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秦时目光一闪，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握紧她的手，眼中充满被误解的痛楚：
“小月，在你心里，我现在……已经是一个会做出那种事情的坏人了吗？”
他的语气满是失望和难过，仿佛她的质疑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我……”江揽月霎时语塞。
看着这张脸，听着这声音，她无法将记忆中舍身救她的少年与卑鄙的阴谋家联系在一起。
喜悦与疑虑在脑中疯狂交战，几乎将她撕裂。
江揽月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惊天动地的真相。
喜悦是真的，但那无法解释的疑虑，也像一根尖刺，扎在她的心头。
“我……我需要静一静……”她脸色苍白，眼神混乱，几乎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寓。
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秦时”缓缓敛去痛苦神情，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算计。
第一步成功了。
让她知道他是谁，让她沉溺于“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愧疚——
这浓烈的情感，将会成为掩盖一切疑点的最好烟雾，也是……操纵她最有效的绳索。
他知道，江揽月此刻的心，已经乱了。
下午三点半，他收到了一条信息，上面简洁地汇报了【目标由叶倾颜保释，已脱离控制】。
既然陆行舟出来了，那么这份“大礼”，也是时候送他下地狱了。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向刘静下达了最终指令。
那段视频通过加密线路，被投喂至境外服务器，如同出笼的恶魔，开始无声地疯狂扩散。
三小时过去，想必它早已在网络世界的阴影中疯狂繁殖，渗透进无数个角落。
而他的心，因为这场精心策划的“重逢”，而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顾姨的目光从门口收回，落在儿子阴鸷的侧脸上。
江揽月的模样，莫名地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最沉痛的回忆。
她神情复杂，既有儿子重新回到身边的欣慰，又有对未知的恐惧，以及一种深藏的不安。
不由得喃喃自语，声音悲凉：
“我的小野……十八岁就没了……”
“现在我只有你了，可妈妈有时觉得你好陌生……”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儿子：
“这些年来，只有想着你那被拐走的妹妹，才有点盼头……
“她要是没丢，今年也该二十二了……”
“我可怜的女儿，至今不知在哪儿受苦，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她话音未落，玄关处传来一声轻微的电子锁开启的“嘀”声。
穿着一身利落职业装的刘静自行开门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平板和文件夹。
她一踏入客厅，立刻感受到室内凝重的气氛和顾姨脸上的泪痕。
她安静地走到一旁，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待秦时与顾姨谈话结束。
她心中一片惶惑，秦总自从车祸后就像变了个人，性格愈发阴沉难测。
前阵子还突然认了这位在医院照顾他几天的顾姨做干娘。
她实在想不通，这位夫人究竟有何特殊，能让秦总如此对待。
秦时因计划得逞的快意和江揽月离去的不甘交织，加上刘静在场而愈发烦躁不耐：
“干娘，都二十多年了，也许她早过得好好的，忘了您！”
“她怎会过得好？！”顾姨情绪激动得忘了有外人在场，
“她才一岁多就走丢了！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大家都说……”
“可能是被人拐走了……她右边大腿上有个粉红色的月牙形胎记！”
“那是我唯一留下的念想！我每一天都在后悔！每一天都想她！”
这番话如惊雷劈入刘静脑海！
右大腿！月牙形！粉红色胎记！
这描述与几天前她处理张嘉欣视频时所见——一模一样！
刹那间，无数信息疯狂交织：
视频中刺眼的胎记、顾姨痛彻心扉的哭诉、那个精密而冷酷的复仇计划……
一个令她浑身冰凉的真相彻底淹没她：
张嘉欣……
那个被他们视为棋子、用完即弃的工具人……
那个被秦总亲手推入地狱的女人……
竟然……竟然是顾夫人苦寻二十多年的亲生女儿！
是秦总没有血缘却名义上的干妹妹！
“哐当——”文件夹应声落地，声响刺耳，文件散落一地。
“怎么回事？”秦时锐利的目光射来。
顾姨也惊慌地擦着眼泪望去。
刘静僵在原地，面无人色，一只手死死捂住嘴，才没有惊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