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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

这间占据了整层楼近三分之一面积的董事长办公室,与其说是办公场所,不如说是一个权力的具象化符号。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将大半个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云层在脚下流动,仿佛执掌着芸芸众生的命运。室内是极简的冷色调装修,昂贵的黑檀木办公桌,意大利真皮沙发,墙壁上悬挂着抽象派的油画,每一件摆设都价值不菲,却也散发着一种不容亲近的疏离感。

我坐在那张象征权力核心的宽大座椅上,身体微微后靠,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光滑的桌面。目光落在面前并排站立的两个年轻人身上——白谦与苏乐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紧绷得几乎能听见弦丝即将崩裂的嗡鸣。中央空调送出恒定的暖风,却吹不散这室内凛冽的寒意。

“关于城西那块地的开发案,我认为集团之前的评估过于保守。”白谦率先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与他年龄不太相符的老练。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他的眉眼继承了白晓荷的清秀,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苏哲无比熟悉的东西——野心,一种近乎偏执的、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攫取一切的渴望。

他上前一步,将一份装帧精美的计划书放在我桌上,动作不卑不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是我带领团队重新做的可行性报告和竞标方案。风险可控,预期回报率比原计划高出百分之四十。我认为,由我来全权负责这个项目,是最佳选择。”

我没有去看那份计划书,目光平静地扫过白谦,然后落在了苏乐仪身上。

苏乐仪站在离白谦几步远的地方,身姿挺拔,像一株迎着风雪傲立的青竹。她穿着一套米白色的女士西装,款式简洁,线条利落,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滑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与黄亦玫极为相似、却更加冷静锐利的眼眸。她的美丽带着攻击性,是一种淬炼过的、用于商战的武器。

面对白谦近乎直接的挑战,她没有立刻反驳,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等白谦说完,办公室内重新陷入那片压抑的寂静时,她才微微抬了抬下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穿透力的弧度。

“百分之四十的回报率?”她的声音清冷,像冰珠落在玉盘上,“听起来很诱人。但白总监的这份报告,似乎选择性忽略了政策层面的最新变动,以及竞争对手‘寰宇集团’已经提前三个月布局的事实。”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我,眼神笃定,“父亲,贸然提高杠杆,在信息不全的情况下进行激进竞标,这不是开拓,是赌博。我认为,原定由我负责的、与政府合作的新型智慧社区项目,虽然回报周期稍长,但根基稳固,更符合集团未来的可持续发展战略。”

她没有拿出厚厚的文件,只是言简意赅地指出了白谦方案中最致命的漏洞,同时清晰地亮出了自己的筹码。

白谦的脸色微微沉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他转向苏乐仪,语气依旧保持着风度,却暗藏机锋:“苏总未免过于谨慎。商机转瞬即逝,等待‘稳妥’往往意味着错过风口。至于寰宇……我自有应对的策略。倒是苏总负责的智慧社区,前期投入巨大,回报率却迟迟无法提升,是否值得集团持续投入大量资源,我认为值得商榷。”

“风口之上,死的往往是最先飞起来的猪。”苏乐仪反唇相讥,语气平淡,杀伤力却十足,“白总监的‘应对策略’,该不会又是动用您母亲那边的人脉关系,进行一些台面下的运作吧?别忘了,上一次类似的操作,差点让集团陷入调查风波。”

“你!”白谦的镇定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中怒意一闪而过,“苏乐仪,请注意你的言辞!那是正常的商业沟通!”

“是不是正常,市场和监管机构自有判断。”苏乐仪分毫不让。

两人你来我往,言辞犀利,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对方的要害。他们争夺的,表面上是两个项目的主导权,是业绩,是话语权,但端坐于上的我看得分明,那背后,是更深层次、更残酷的东西——是继承权的预演,是对于“苏”这个姓氏所代表的一切资源的争夺,是弥补童年缺失的父爱、证明自身价值的终极战场。

我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与白晓荷,与黄亦玫,与命运……进行着那些无休无止的纠缠与争斗。只是,舞台从情场换到了商场,那份执拗与不甘,却如出一辙。

白谦,他的儿子。那个曾经在婚礼上露出程序化微笑的年轻人,在看似顺从的联姻之下,隐藏的是如此汹涌的进取之心,或者说,是掠夺之心。他想要证明,即便他的母亲“失败”了,即便他并非嫡出,他依然是我最优秀、最值得托付的继承人。他要将他母亲未曾得到的“名分”,通过掌控苏氏集团,彻底落实。

苏乐仪,我的长女。那个曾带着同性恋人,以倔强姿态站在我面前的女孩。她与黄亦玫的母女关系,因她自己的性向和选择而变得微妙疏离,这反而促使她更加独立,也更加渴望在父亲的世界里,凭借纯粹的能力站稳脚跟,甚至走得更高。她要向所有人证明,她苏乐仪,不依靠母亲的美貌与名声,不依靠父亲的荫庇,一样可以成为最后的赢家。她的冷静与犀利,是她构筑的坚硬外壳,保护着她内心可能同样存在的不安与渴望认可。

他们都是我血脉的延续,却也在不同的母亲影响下,长成了截然不同的、甚至是对立的形态。

我依旧沉默着。

我面前的办公桌上,除了白谦那份精美的计划书,其实还有两份私人档案。一份详细记录了白谦最近频繁接触几位元老股东,私下许诺利益的举动;另一份,则揭示了苏乐仪利用海外离岸公司,悄悄吸纳集团散股的行为。

他们都以为自己的动作足够隐秘,却不知这一切,都在我这个看似静观的父亲眼中,无所遁形。

我没有阻止。

不是冷漠,也并非纵容。而是在他穿越两世、历经情海商海沉浮之后,形成的一种近乎残酷的认知:有些路,必须自己走;有些坎,必须自己过。继承权的争夺,如同养蛊,最终胜出的,必然是心性、能力、手段都经得起考验的那一个。过早的干预,只会催生出温室的花朵,无法驾驭苏氏这艘巨大的商业航母,应对未来更加凶险的风浪。

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理解并默许这种竞争。只要不触及底线,不损害集团的根本利益,这种良性(或者说,目前尚在可控范围内的)竞争,或许能激发出他们最大的潜能。

“够了。”

当两人的争论逐渐升温,开始触及一些更敏感的人事安排时,我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办公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凝固。

白谦和苏乐仪同时收声,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带着紧张的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们在等待我的裁决,这个裁决,或许将直接影响未来权力的天平倾向。

我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两人年轻而充满锐气的脸庞,看到了白谦眼中那份急于证明的焦灼,也看到了苏乐仪眼底那不容退让的坚定。

我没有对任何一个方案做出直接评价,也没有指定由谁负责。

只是拿起白谦的那份计划书,随手翻看了几页,然后放下。又看向苏乐仪,淡淡地说:“智慧社区项目的二期预算申请,我看过了。”

然后,我做出了决定。

“城西地块,白谦,我给你一次机会。”我看向儿子,眼神平静无波,“按照你的方案,组建团队,参与竞标。但是,”我语气加重,“我要看到你所谓的‘应对策略’的完整风险评估报告,以及绝对合规的操作流程。如果因此给集团带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你全权负责。”

白谦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沉声道:“是,父亲!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我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苏乐仪。

苏乐仪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下颌线似乎绷得更紧了些。

“乐仪,”我的声音依旧平稳,“智慧社区项目,继续由你推进。二期预算,准了。但我希望在下一个财年,能看到更清晰的盈利模式和可量化的社会效益评估。集团不是慈善机构,可持续发展,也需要看到‘发展’。”

我没有否定她,甚至批准了更大的预算,但也给出了明确的、更具压力的要求。

苏乐仪迎着我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清晰而冷静地回答:“明白。我会提交让您满意的答卷。”

一场交锋,看似暂时平息。双方各有所得,也各有所限。

“出去吧。”我挥了挥手,姿态重新回归到最初的松弛,仿佛刚才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未发生。

白谦和苏乐仪几乎是同时转身,一前一后,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离开了办公室。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他们的身影,也暂时带走了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巨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下我一人。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车水马龙、蝼蚁般忙碌的城市。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内心,并非表面那般波澜不惊。

我看着他们争斗,如同看着曾经的自己。那种熟悉的灼热感,那种不顾一切想要拥有的执念,我太了解了。只是,时移世易,我站到了曾经我父亲(无论是今生的还是前世的)的位置上,成为了那个被争夺、被审视、被期待做出裁决的人。

这是一种奇特的,带着一丝苦涩的轮回。

我想起白晓荷,那个早已对爱情释然的女人。她放过了自己,她的儿子却陷入了另一场更庞大的执念。想起黄亦玫,她或许正以复杂的心情,关注着这场她女儿参与的、关乎巨大财富与权力的角逐。

而我,苏哲,这个穿越而来,拥有两世记忆的男人,既是这场争夺的源头,也是唯一的裁判。

我并不享受这个过程。看着自己的子女如同斗兽般在我面前展示爪牙,内心深处,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怜悯。但他们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无法回头。商业帝国的继承,从来不是温情脉脉的家族游戏,而是最赤裸裸的丛林法则预演。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如同一个老练的驯兽师,或者一个冷酷的养蛊人,划定界限,静观其变,等待最终的结果。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他们中的某一个真正胜出,或者两败俱伤之后,才会明白,他们今日拼命争夺的东西,或许并非幸福的真谛。

但那些,都需要他们自己去经历,去领悟。

夕阳的余晖开始染红天际,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金红色的光晕中。苏哲的身影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显得愈发孤独,也愈发坚定。

这场由我而始的“玫瑰的故事”,早已超越了男女情爱的范畴,蔓延到了财富、权力与血脉传承的更广阔战场。而我,依然是这个故事里,那个无法被忽视的、静观风暴的中心。

将身后那座灯火通明、如同钢铁巨兽般吞吐着野心与算计的苏氏大厦甩在身后,坐进车里,我才允许一丝真正的疲惫爬上眉宇。没有立刻吩咐司机开车,只是闭上眼,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鼻梁。

脑海里,白谦那双燃烧着不甘与野心的眼睛,和苏乐仪那冷冽如冰、不容置疑的锐利目光,仍在交替闪现。他们的话语,那些包裹在商业术语下的机锋与攻击,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不是简单的项目之争,那是血脉相连的撕裂,是我过往一切情感纠葛结出的、带着尖刺的果实。

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窗外的流光溢彩如同一条无声的河流。越是靠近那座位于城市静谧腹地的老宅,我心中那份因争斗而激起的波澜,便越是奇异地被一种力量抚平、沉淀。那是一种无需言说,却能清晰感知的牵引力,来自“家”的方向。

老宅的铁艺大门无声滑开,车子驶入被精心打理过的园林。没有灯火辉煌的迎接,只有小径旁恰到好处的、昏黄温暖的地灯,勾勒出树木婆娑的影子和精心修剪的花圃轮廓。一切都在黑暗中保持着优雅的秩序与沉静。

福伯如常地站在主宅的门廊下,接过我的公文包和外衣,动作轻缓,如同完成一个古老的仪式。没有多余的问候,只是微微躬身。

“太太和小少爷在花房。”林伯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这宅邸的安宁。

苏哲点了点头,脚步不由自主地转向连接主宅与玻璃花房的回廊。我甚至没有先回卧室换下那身沾染了商场硝烟气息的西装。

花房是陈疏影嫁过来后,唯一提出想要改动的地方。她不要那些名贵的、需要精心伺候的奇花异草,只要了一个充满阳光、可以四季如春的空间,种些她喜欢的、好养活的绿植,以及几株她母亲送来的、品相名贵的兰花。此刻,花房里只亮着几盏柔和的、模拟自然光的园艺灯,将层层叠叠的绿叶映照得如同翡翠。

陈疏影就坐在花房中央的一张藤编沙发上,身上是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米色羊绒长裙,膝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她没有看书,也没有看手机,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一株正在吐露微弱清香的墨兰。侧影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脖颈拉出优雅而从容的弧线。

而我们的儿子,苏靖尧,正趴在她脚边的柔软地毯上,胖乎乎的小手里攥着一辆小小的木质火车头,嘴里发出“呜呜——”的拟声词,让火车在一条由彩色积木搭建的、充满想象力的轨道上缓慢穿行。他玩得很专注,小脸上一派天真满足。

这一幕,像一幅被定格的古典油画,色彩柔和,构图平稳,充满了静谧与安详的力量。

我停在花房入口,没有立刻进去。几乎是屏息地看着这一幕,生怕自己身上带来的、属于外面世界的尘埃,会玷污了这片净土。

还是苏靖尧先发现了我,小家伙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一亮,立刻丢下小火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像只快乐的小动物般冲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爸爸!”

这一声呼唤,彻底将我从公司那冰冷的争斗场拉回到了这个充满生气的温暖角落。

陈疏影这时才回过头,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了然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惊喜,没有探究,只有一种“你回来了”的、理所当然的平静。

“回来了?”她问,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清浅,温和,不带任何强烈的情绪起伏。

“嗯。”我弯腰将儿子抱起,小家伙立刻亲昵地搂住我的脖子,将软乎乎的脸蛋贴在我还带着室外微凉气息的衬衫上。

我抱着儿子,走到陈疏影身边的空位坐下。藤编沙发微微下沉,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融入这片宁静。

陈疏影没有问我“公司怎么样”,没有问我“累不累”,更没有像世上大多数妻子(或者说,像我潜意识里曾经期待或习惯的某种关切方式)那样,带着好奇或担忧,去探听白谦与苏乐仪那场几乎摆到台面上的争夺。她只是很自然地伸手,将我微微松开的领带结正了正,指尖不经意间掠过我的衬衫领口,触感微凉而细腻。

然后,她的注意力便重新回到了儿子身上,语气平常地提起:“靖尧今天在幼儿园,学会了一首新的儿歌,非要等你回来唱给你听。”

仿佛我刚刚经历的刀光剑影,远不及儿子学会一首儿歌来得重要。

苏靖尧立刻在我怀里扭动,兴奋地、口齿不清地开始哼唱起来,调子跑得离谱,歌词含糊,但那认真的小模样,却瞬间充盈了我的整个胸腔。

我听着,配合地露出赞赏的表情,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陈疏影沉静的侧脸上。

就在这一刻,一种莫名的、强烈的对比感,如同潮水般袭上我的心头。

黄亦玫。

那个名字,连同与之相关的所有炽热、混乱、甜蜜与痛苦的记忆,如同被锁在匣子里的旧物,在此刻,因着眼前这极致的宁静与“不被追问”,而被突兀地撬开了一道缝隙。

如果是黄亦玫……

苏哲几乎能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那样的场景:如果我带着一身疲惫从类似今日这般复杂的局面中回家,黄亦玫会如何反应?

她一定会像一只敏锐的、充满生命力的蝴蝶(或者说,火焰),立刻扑上来。她会用那双永远燃烧着情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我,捕捉我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连珠炮似的追问:“怎么了?是不是公司出事了?白谦又给你气受了?还是乐仪那孩子不听话?”她会感同身受地激动,会为我愤愤不平,会用她那种戏剧化的、充满感染力的方式,将我的情绪也一同卷入她的漩涡。她会陪着我一起痛,一起骂,一起陷入那种激烈的、爱憎分明的情感宣泄之中。

那种方式,曾经是那样地吸引着我。在年轻的时候,那种全然的共情,那种仿佛与世界为敌也要站在我身边的决绝,让我觉得自己的存在被无比浓烈地印证着。那是玫瑰,带着刺,散发着诱人又危险的芬芳,爱得灼人,恨得也彻骨。

可那样的共情与追问,往往也意味着边界感的模糊。她的情绪会覆盖我的,她的解读会左右我的,最终,问题本身可能还未解决,两人却已先在她所营造的情感风暴中筋疲力尽。

而陈疏影……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不问,不说。

这不是冷漠,苏哲清晰地知道。这是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世家女子特有的作风和智慧。她们从小被教导要保持仪态,控制情绪,不轻易探听,更不妄加评议。她们懂得给彼此留有余地和空间,尊重对方的领域和情绪消化方式。她们的关怀,是体现在为我留的一盏灯,一杯温度刚好的水,一个不被打扰的静谧环境,以及,将我的注意力巧妙地引向家庭中那些具体而微小的、足以抚慰人心的琐事上——比如,儿子新学的儿歌。

这是一种“静水深流”式的守护。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自有其深厚的、稳定的力量。她不试图替我背负什么,也不试图引导我的情绪,她只是在那里,用她整个人的存在状态,为我构筑了一个绝对安全、可以卸下所有盔甲与面具的港湾。

在这一刻,我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曾经为之痴狂、为之痛苦辗转的、与黄亦玫的那种轰轰烈烈,更像是一场持续的高烧。而此刻与陈疏影的相守,才是高烧退去后,体温恢复正常时,那种踏实、清醒、足以让人安心休憩的平和。

我不需要另一个人来加剧他的情绪波动,需要的是一个能让我情绪沉淀、回归平静的基点。

陈疏影似乎察觉到了我长久的注视,转过头,迎上我的目光。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像秋日里无风的湖面,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略显复杂的模样,却没有丝毫要深入探究那复杂背后缘由的意思。

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拂去落在我肩头的一片不知从哪里带来的、极细微的绒絮。

“厨房温着山药排骨汤,你上次说味道不错。”她语气寻常地说,“要不要喝一点再休息?”

没有追问,只有体贴的询问。

我看着她的眼睛,心中那片因公司争斗而泛起的最后一丝涟漪,也终于彻底平复下来。伸手,覆盖住她刚刚拂过我肩膀的、微凉的手,握在掌心。

“好。”我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后的沙哑。

苏靖尧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虽然不懂大人之间无声的交流,却也感受到了那股安宁祥和的气氛,满足地靠在父亲怀里,继续哼唱他那不成调的儿歌。

花房里,兰花的幽香若有若无,孩子的呓语软糯天真,妻子的手掌温暖柔韧。

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些关于黄亦玫的记忆匣子,在那短暂的对比之后,被轻轻地、彻底地合上了。它们依然存在,却不再具有干扰当下的力量。

外面的世界,狂风骤雨,刀光剑影,似乎都与这一方小小的、被陈疏影的气场所笼罩的天地无关。

在这里,我只是苏哲,是陈疏影的丈夫,是苏靖尧的父亲。

这一刻的宁静,胜过万千波澜壮阔的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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