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回答何珝的只有陆恒呆愣的神情。
“在坐标集结？有吗？没有吧？”他的回答，是在何珝意料之中的。同样，这也是接下来需要去探查的。
南定区居民身上携带的污染物很大可能就是幕后那名监天使的手笔，何珝他们已经知道这人的目的大概率就是让整个神阙的生灵成为他力量的祭品，所以才通过各种手段搅得神阙如今荒凉不堪。
北定区可是一块大肥肉，那名监天使不可能会因此放过。在文谦安察觉到他的阴谋后，这个人可能就干脆将计就计，让寄生血藻尽快爆发，直接感染生态。既然如此，陆恒他们莫名其妙行军至坐标处，应该就是监天使故意引诱。
这个人，真是相当的可恶！
不，不对。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最初坐标的位置，红雪遍地，映照得天空都带着血色。
看着陆恒安排幽影一个个排列站队，何珝意识到了一个思维上的漏洞。
陆恒他们是因为寄生血藻惨死，怨念冲天。
如果不是因为卫槐绛的命令，他不可能带着上千号人重返坐标。导致这样的原因只能是因为引诱他们回坐标的人，是他极为信任的。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茫茫雪域，有什么人是陆恒会去信任的？
那只能是与卫槐绛通讯，并愿意接纳他们的北定君文谦安。
是文谦安答应了卫槐绛，给了传送坐标。
而当年羌山的那一场意外，也只有文谦安活了下来。
文谦安，有问题。
“卫大人，队伍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需要做什么？”在何珝沉思的时间，陆恒已经安顿好了所有幽影，自己也飘飘然来到何珝面前，一脸的笑嘻嘻。
不行，必须要确认陆恒他们的死亡是否与文谦安有关系。不然等后面处理几何之碑的神明遗骸时就会非常被动！
何珝看着陆恒，问：“你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遇到什么事情吗？”
陆恒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解思考的表情，非常迅速地回答：“只要是大人的决定，我们一定会遵守。就算您是想通过我们来提升自己的能力，大家也绝无二话。”
早年在南定区，的确有过卫槐绛是吸食人的魂魄来提升修炼这个说法，而这种修炼的方式，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的确可行。
何珝瞳孔微微一怔，“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陆恒一副了然的模样，小声笑着问：“您其实不是卫槐绛大人吧？”
云此时和朝乐在一旁听得心中警铃大作，一脸不安地望向何珝，却见这人淡定如常。
“说说看，怎么发现的？”何珝知道隐瞒不是最优解，但既然陆恒没有怨灵化，就说明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您……太温柔了。”陆恒微微颔首，缓缓说道，“卫大人对待下属其实也很好，但是在面对一些行动上的命令时，却非常决绝。”
“既然心中明了，又为何会愿意跟我走？”这个答案，何珝很想知道。
陆恒没有怨灵化的迹象，说不定对灵魂使用秘术探究记忆也是可行的。
陆恒听了何珝的回答哈哈一笑：“您看，卫大人就不会问这种问题，她只会说【陆恒，带上你的队伍跟我走】。”
何珝闻言，竟然觉得有几分羞耻。
这种霸总语录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但是呢……”陆恒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继续说，“从您和那边那位先生的体内，我明确感知到了卫大人和皿大人的气息。虽然不知道当年我们走之后南定区发生了什么，但看到你们二人如今我模样，大家也算得上一个安心。”
“您如今看起来，比卫大人有活人感多了……”陆恒说着竟然哽咽起来，若不是受限于幽影形态，此刻怕是早已痛哭流涕。
卫槐绛自接任南定君一职，到南定区沦陷，这其中种种，陆恒都看在眼里。
他亲眼见证了卫槐绛从不善言辞到和蔼健谈的过程，也见证了卫槐绛因为偃偶傀儡情感剥离后的失序。
作为在卫槐绛庇佑下，安稳生活在南定区的一员，南定司的南定使没有一位是不希望卫槐绛能真正开心的、不受控制的、完整的体验一次“活人”的生活方式。
面对陆恒的袒露，何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从情感上来说，她是心疼他们的。
但是从身份立场上，作为何珝的她已经不需要对南定司负责，也不需要装扮成卫槐绛来引他们安息。甚至她如今穿着南定君祭祀礼服身处于此地的原因，也是因为和文谦安的约定，而并非是为了这些曾经的下属。
可她完全没想到，陆恒这群人，并没有需要卫槐绛对他们负责。甚至在肉身死亡后，还坚持以执念存世，仅是为了见卫槐绛最后一面，哪怕是将灵魂拱手奉上，也在所不惜。
她自认为，卫槐绛作为南定君，毫无疑问是失败的。
“大人……”陆恒轻声呼唤道，“您刚才问我，为何之前会将大家带到坐标。这个问题对您一定非常重要，如果可以的话，用最简单的方法，将您想知道的信息，全部提取出来吧！”
何珝自然知道陆恒的意思，提醒道：“提魂术法会很痛苦。”
谁知陆恒哈哈大笑：“我们都已经是这副模样，痛苦与否，不在乎。”
何珝皱眉，并未答应。她不敢赌，如果文谦安当真没安好心，以这家伙的能力此时恐怕正以一种他们无法察觉的方式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毕竟，文谦那那种宛如魔法一般的术法是何原理，何珝看了这么多次也没能明白。
或许，将提魂审讯与灵魂净化之术融为一体，便可以一同实现。只不过，以目前的身体，能不能同时施展两个大型术法犹未可知，这很冒险。但其所能确定的结果，值得她如此冒险。
“陆恒，你们最后的心愿是什么？”思量了许久，何珝终于出声问道。
陆恒知晓何珝这个问题所要做的事情，只是望了望身后整齐站立着的同胞，说：“大人，请带我们回家。”
此回家非彼回家。
南定区已毁，他们也早已成为了一群因执念困于此地的游魂。
何珝这下总算是明白，为何朝乐接受历史长河之书的试炼时，会是以车夫的模样，接送南定区的居民返回赴死。
回家，是他们最朴实的愿望。
而这些事，作为卫槐绛时期的何珝，是永远也不可能考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