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自言自语的全程，小耳朵都没说话。
只是睁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眼底还罕见地浮出一丝疑惑。
小秋带着妹妹悄悄溜进病房，可眼前的景象却跟小秋想的不一样。
姜闯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哪有半点醒了的样子？
小耳朵安安静静地站在小秋身边，目光先落在姜闯脸上，又在裹着眼睛的纱布上停了两秒，然后慢慢伸出两只小手，轻轻搭在床沿上，小脚尖还偷偷踮了踮，明显是想爬上去。
小秋压根没注意到妹妹的小动作，这会儿见姜闯没醒，反倒松了口气，凑到床边正大光明地打量。
他甚至好奇地伸出手，把姜闯的手指一根根提起来，又轻轻放下，像在摆弄好玩的玩具。
“小耳朵你快看，他的手好大啊！比我两只手加起来还大！”小秋的声音里带着点孩子气的兴奋。
小耳朵还在跟病床较劲。
她踮着脚尖，小手紧紧扒住床沿，小脸憋得通红，腿还会无意识地蹬地面，结果身体只往上挪了几厘米就滑下来。
床上的姜闯始终没出声，眼皮底下的眼珠悄悄动了动。
他早就醒了，只是想看看这两个好久没见的孩子会做什么，也想趁机多跟他们亲近亲近。
感受到被子被小耳朵扯得往下滑了大半，他心里又软又好笑，这小丫头，倒是执着。
小耳朵又试了两次，额角都冒出了细汗，床上的被子已经有一半耷拉在地上，可她还是没爬上去。
小秋这才终于注意到妹妹的动作，他看看地上的被子，又看看小耳朵红扑扑的脸，突然凑过去，小声问：
“妹妹，你是不是很讨厌他，所以想把被子扯掉，冻死他？”
姜闯听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在儿子心里到底是什么坏形象？
连闭着眼睛的他都看出来小耳朵是想爬上床，这傻儿子怎么还往报仇上想？
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想起自己错过的那些日子，愧疚和激动混在一起，身体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小秋正捏着姜闯的一根手指，突然感觉到手里的手在抖。
他诧异地睁大眼睛，转头冲小耳朵说：“小耳朵你看！他都冷得发抖了！你，你真的这么讨厌他啊？”
说完又有点不忍心，挠了挠头，用商量的语气补充：“其实……其实我们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先把被子给他盖回去好不好？”
小耳朵累得微微喘气，小身子一起一伏的，额角还沾着细密的汗，像颗刚出锅的小糯米团子。
她休息了一会儿，视线又落回床上，小手轻轻拉了拉小秋的衣角，没说话。
小秋被妹妹看得愣了愣，刚想张嘴问怎么了，话到嘴边又顿住，小眉毛拧成了小疙瘩。
他试探着说：“小耳朵，你想干什么，说出来好不好？哥哥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虫，猜不到的。”
妈妈说了，要多跟小耳朵说话，不管是哄也好，还是骗也好，只要她肯说，那以后就会说更多的话，就再也不会有人背后说小耳朵是小哑巴了。
小耳朵静静地看着他，长睫毛忽闪了两下，脸上竟然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床上的姜闯很震惊，他其实对小耳朵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当年宁宁寄到西北军区的信只写到小耳朵一岁，他只知道小耳朵从小不会说话。
姜闯不觉得丢人，只觉得万分心疼和愧疚，同时下定决心，只要他位置够高，别人就不敢说他的女儿是哑巴。
可现在听小秋话里的意思，小耳朵竟然是会说话的吗？
这样一想，他心里的心疼和愧疚更甚。
如果小耳朵是会说话的，那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姜闯和小秋此刻是一样的期待，二人不自觉地屏息。
小秋看着她，连眨都不敢多眨。
姜闯则侧着耳朵细听，满心等着那声或许软糯、或许细碎的哥哥。
可等了好一会儿，小耳朵还是没张嘴，只定定地看着小秋，像是在奇怪小秋怎么还不懂她的意思。
小秋脸上的期待慢慢淡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耳朵乖，哥哥知道你是会说话的，只是还不知道怎么说，对不对？”
他忽然眼睛一亮：“要不这样，以后每天哥哥都叫你说一个字？今天先说哥这个字，好不好？”
他自顾自说得开心，小耳朵却不耐烦了。
大概是觉得这哥哥太笨，她突然伸手，一把薅住了小秋的嘴，指腹还带着点汗湿的温度，牢牢捏住了他的嘴唇。
“唔！”
小秋猝不及防，瞪圆了眼睛。
小耳朵怎么又来这一招！
小耳朵扭头看了眼床上的姜闯，又转回来盯着小秋。
小秋被捂得没法说话，只能使劲点头，含糊不清地“唔唔”两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耳朵跟他对视了两秒，确认他真的懂了，才慢慢松开手。
小秋立马揉了揉自己发红的嘴周，上面还留着浅浅的指甲印，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却还是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委屈的哭腔说：
“呜呜小耳朵，你这个习惯不好，不能随便掐人嘴的，会疼的。”
小耳朵却没理他的委屈，小手挥了挥，动作轻飘飘的，像在赶一只烦人的小苍蝇。
小秋以为她又要动手，下意识往旁边一躲，眼泪掉得更凶了：“呜呜算了算了，你是妹妹，我让着你还不行嘛。”
他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张开胳膊，弯着腰凑到小耳朵面前：“来，哥哥抱你上床。”
小耳朵两手搭着床沿，身子往前倾。
小秋咬着牙，使出浑身力气把妹妹抱起来，刚把小耳朵往床沿送，小耳朵突然脚一抬，借力踩着小秋的大腿，用力一蹬！
“哎哟！”
小秋没防备，被这一下蹬得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蛋子撞得生疼，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而小耳朵已经借着那股劲，上身趴在了床上，小腿在床边倒腾了两下，终于翻身上了床。
她慢慢挪到了姜闯身边，一屁股坐在他的胳膊上，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姜闯脸上的纱布看了好一会儿。
捏住那截没固定好的纱布头，小耳朵轻轻一扯。
纱布滑落，露出姜闯骤然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