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碎石滚落的声音被黑暗吞没。沈明澜站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秘图的温度。头顶星芒点点,如坠落的灯火铺满穹顶,地面黑砖上的纹路泛起微弱青光,一圈圈向外扩散。
顾明玥抽出短剑,剑尖轻触地面,留下一道浅痕。“我记路。”她说。
“不用了。”沈明澜往前走了一步。脚底传来阻力,像是踩进凝固的泥浆,每一步都拖着沉重的拉力。他停下,闭眼调息,识海中竹简玉佩缓缓旋转,系统开始解析周围气息。
【检测到高阶阵法波动,命名:周天星斗阵。】
【运行逻辑异常,疑似逆向布局。建议启动《周易》推演模块。】
他默念“履霜坚冰至”,将残存文意注入双足。曲水虽细,却仍能引动一丝浩然之气。脚下压力骤减,第二步稳稳落下。
第三步时,他已踏入阵心范围。
抬头望去,七颗主星悬于北方,排列成北斗之形,但方向倒置,斗柄朝下,直指阵法中心那块残碑。其余星辰环绕其外,运行轨迹错乱无序,与他所知的任何天文记录都不相符。
“这不是观天用的。”他说,“是反过来的。”
顾明玥站在他身后半步,目光扫视四周。“你在看什么?”
“我在找入口。”他取出竹简玉佩,指尖划过表面,“这阵法不认人,只认文脉。刚才那句‘持剑入阵’,不是命令,是资格。”
他低声吟诵:“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
声落刹那,头顶星图微微一震。倒悬的北斗斗口三颗星同时亮起,光芒投射而下,落在三人高的残碑上。碑面浮现出新的文字:
【诗出先秦,未达本意。再试。】
沈明澜皱眉。他知道这首《大东》本就是讽刺周王空有礼乐而无实政,此处引用,显然被阵法判定为“借古讽今”,而非“承道继志”。
他换了一首。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离骚》起句刚出口,脚下黑砖猛然升温。整座阵法嗡鸣作响,北斗七星星光暴涨,连成一线,直指南方某处。那一点原本黯淡无光,此刻竟隐隐发红,似有怒意升腾。
系统提示:**发现共鸣节点,坐标对应大周皇城方位。**
沈明澜心头一紧。萧砚已经察觉了这里。
但他没有停。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他继续念道。
这一次,阵法不再回应。星图静止,仿佛刚才的波动只是错觉。
顾明玥低声道:“不对劲。”
“不是它不对劲。”沈明澜睁开眼,“是我错了。”
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座阵法不是用来读的,是用来走的。星随心动,文启阵开——必须有人真正走进去,以自身文宫为引,激活星辰轨迹。
他走向阵法中央。
一步踏出,脚下黑砖裂开细纹,青光顺着裂缝蔓延。第二步,头顶一颗辅星突然熄灭。第三步,整个北斗开始缓慢转动,不再是倒悬之态,而是恢复正常方位。
他停下,深吸一口气。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九歌·东君》出口瞬间,文宫剧烈震颤。曲水几乎干涸,但他强行催动最后力量。识海中,《楚辞》篇章翻涌,与《淮南子·天文训》相互印证,系统快速构建星轨模型。
一道虚影自他背后升起,化作长虹贯日,直冲穹顶。那虹光不散,反而分裂成七道,分别连接北斗七星。整座星图骤然明亮,如同被点燃的火河。
地面震动起来。
黑砖一块块翻转,露出下方嵌着的青铜铭片。每一片都刻着不同朝代的文字,从甲骨到篆隶,再到楷书,层层叠压,像是文明的年轮。
“你在做什么?”顾明玥问。
“破局。”他咬牙,“它要的不是背书的人,是要能续命的人。”
话音未落,南方那颗红色星辰突然爆裂,化作无数光点洒落。其中一点直坠而下,击中他的胸口。
剧痛袭来。
他跪倒在地,手指抓进砖缝。那一道光钻入文宫,与曲水融合,瞬间激起滔天波澜。识海中,竹简玉佩高速旋转,无数典籍内容被强制调取。
《尚书》浮现。
《山海经》展开。
《史记·天官书》自动比对星位。
系统弹出警告:**检测到外来意志入侵,来源与邪神残魂同频。防御机制已启动。**
沈明澜吐出一口血,抹去嘴角,重新站起。
“想断我文脉?”他冷笑,“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继承者。”
他双手张开,引动全身文意。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正气歌》第一句出口,文宫异象彻底爆发。浩然长虹自他体内冲出,盘旋上升,与头顶星图交汇。北斗七星星光尽数倾泻而下,灌入他的身体。
这一刻,他不再是破解阵法的人,而是成为阵法的一部分。
星图开始重组。
原本混乱的轨迹逐一校准,每一颗星都对应一处地理坐标。西北是敦煌,东北是辽东古碑林,东南是南海书院遗址……而正中心,正是他们脚下的位置。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这不是阵法,是地图。一张活着的地图。”
顾明玥抬头看着星河流转,轻声问:“这些地方……都是什么?”
“文宗坐化之地。”他说,“每一个点,都埋着一位圣贤的魂魄。他们用生命镇压混沌,维持文气不绝。”
她沉默片刻,又问:“那我们呢?”
“我们是钥匙。”他看向残碑,“只要有人能读懂这些星,就能唤醒他们。”
话音刚落,阵法中央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一个圆形凹槽,形状与羊皮卷完全一致。
“放进去。”他说。
“你确定?”她握紧短剑,“一旦放进去,可能再也拿不回来。”
“本来就不该属于任何人。”他将秘图取出,轻轻放入凹槽。
接触的瞬间,整座遗迹剧烈震动。星图再次变化,这次不再是静态投影,而是开始运转,如同真正的宇宙循环。北斗绕极而行,二十八宿依次点亮,一道光柱从天而降,落在阵法最深处。
那里,出现了一把剑的轮廓。
剑身半埋于石中,通体漆黑,唯有剑格处刻着两个古字:
“文渊”。
沈明澜迈步向前。
可就在他即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胸口突然一紧。曲水急速退散,文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踉跄一下,单膝跪地。
系统提示:**能量透支预警。当前文宫负荷已达极限。建议立即终止操作。**
他没有听。
“还差一步。”他撑着地面站起来。
顾明玥追上来扶住他手臂。“你不行了。”
“我不行,也得行。”他推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文宫几乎枯竭,识海中的竹简玉佩也开始出现裂痕。但他知道,不能停。停下,就意味着前功尽弃。
终于,他站在了剑前。
伸手握住剑柄。
冰冷的触感顺着手臂蔓延全身。一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远古洪水滔天,一人执圭行走大地;战火焚城,书生抱卷跃入烈焰;铁骑踏境,老儒以血书写遗诏……
这些都是守护者。
他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愿意吗?”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剑,回答:“我愿意。”
剑身缓缓拔出半寸,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穿透穹顶,直射夜空。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大周皇城,萧砚猛地抬头。他脸上的青铜面具出现一道裂痕,眼中黑雾翻腾。
“找到了。”他低声说。
而在武当山上,张三丰倒骑青牛,手中卦象竹杖突然断裂。他笑了。
“等了三百年的火种,终于点燃了。”
地下空间内,星图仍在运转。沈明澜握着剑,身体微微颤抖。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顾明玥站在他身后,看着那把半出鞘的剑,忽然开口:“你说,这把剑……真的能斩断混沌吗?”
他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总得有人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