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峰顶,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又在下一秒被凌厉的杀气击得粉碎。
执戒长老那张古板的脸因羞恼而扭曲,他死死盯着挡在谢无妄身前的云昭,眼中杀机毕露。“冥顽不灵!既然你执意护着这来路不明的丫头,甚至不惜忤逆宗门戒律,那就休怪老夫执行法度,清理门户了!”
“清理门户”四字如同惊雷,在他身后数名精英弟子同时亮出法器,灵光暴涨,结成一个杀气腾腾的剑阵。凛冽的剑意如同实质的寒风,刮得人肌肤生疼,将云昭与状态明显不对的谢无妄牢牢锁定。
云昭感到后背渗出的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衫。她能感觉到,谢无妄揽在她肩头的手臂沉重无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周身原本浩瀚如海的灵压此刻正混乱地波动着,显然心魔的反噬远未平息。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勉强支撑着不倒塌的玉山,外强中干。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涌上心头。不行,绝不能让他倒在这里!前世她无力回天,今生,她至少要护住眼前这一个!
就在剑阵即将发动,无数道剑光如流星般攒射而来的千钧一发之际,云昭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她脑海中飞速掠过前世阅览过的无数宗门典籍,一个极其冷僻、专克联合剑阵的灵族古术骤然清晰——**“星罗棋布,散!”
她没有硬撼其锋,而是双手结印,指尖流淌出的并非刚猛灵力,而是无数道细微如星屑的光点。这些光点精准无比地射向剑阵灵力流转的几个最关键的、也最脆弱的节点。
这不是力量的对抗,这是技巧的极致演绎,是四两拨千斤的智慧。
嗤嗤嗤!
如同扎破了一连串的气球,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剑阵,灵力运转猛地一滞,原本浑然一体的攻势竟出现了瞬间的散乱!几名结阵弟子脸上同时浮现出错愕与慌乱。
“就是现在!”云昭清叱一声。
几乎在她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一直强撑着沉默不语的谢无妄动了。
他甚至没有看她,却仿佛与她心意相通。就在她破开剑阵缝隙的刹那,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撕裂虚空的纯白剑罡沛然斩出!
这一剑,没有他全盛时期引动天地之威的磅礴,却带着一种纯粹到令人心寒的毁灭意志。剑罡如游龙,顺着云昭撕开的那道缝隙悍然闯入!
“轰——!”
首当其冲的两名弟子手中法器应声而碎,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剑阵,破了!
执戒长老脸色剧变,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一个筑基期的小丫头竟有如此眼力与手段,更没想到状态如此糟糕的谢无妄,竟还能斩出如此犀利的一剑!
“小辈找死!”他彻底撕下伪善面具,枯瘦的手掌凌空一抓,一柄缠绕着黑色电光的戒尺出现在手中,那是他的本命法宝——荡魔尺!尺身一晃,便化作一道横贯长空的黑色闪电,无视了云昭,直取谢无妄眉心!他要趁他病,要他命!
这一击,蕴含了元婴修士的全力,速度快得超越思维。
云昭瞳孔骤缩,她想也不想,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再次挡上去。就算拼着重伤,也要为谢无妄争取一瞬喘息之机!
然而,一只滚烫的大手更快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向后一带。
是谢无妄。
他依旧没有看她,苍白的侧脸在黑色电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玉石将碎的脆弱与决绝。他推开了她,自己则迎着那毁灭性的黑色闪电,抬起了手。
他没有再用剑指,而是五指张开,径直抓向了那道闪电!
“不可!”云昭失声惊呼。
下一刻,让她,也让所有在场之人永生难忘的一幕发生了。
谢无妄的手掌在触碰到黑色闪电的瞬间,肌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密的血色符文一闪而逝。那足以荡平山岳的黑色电光,竟被他徒手生生抓住!电光在他掌心疯狂挣扎、扭曲,发出刺耳的嘶鸣,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而他周身原本混乱虚浮的灵压,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无比暴虐、疯狂,带着一种要焚尽一切的绝望气息。他的眼底,血色再次弥漫,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重。
他竟是在强行引动心魔的力量,来对抗外敌!
“你……”执戒长老骇得魂飞魄散,他从那血色中感受到了最纯粹的死亡威胁。
谢无妄没有说话,他只是握着那道黑色闪电,然后,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荡魔尺发出的全力一击,被他徒手捏爆!消散的电光中,他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他已在了执戒长老面前。
没有繁复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掌印在对方胸膛。
“噗——!”
执戒长老如遭太古神山撞击,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口中狂喷而出,整个人倒射而出,撞塌了远处一片山壁,生死不知。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弟子看着那个伫立在原地,墨发无风自动,眼底血海翻涌,宛如魔神降世般的男人,全都吓得肝胆俱裂,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众人顿时化作鸟兽散,连滚带爬地逃下了无妄峰。
强敌暂退。
谢无妄依旧保持着那个击出一掌的姿势,背对着云昭,一动不动。
云昭心脏狂跳,她知道,外部的危机解除了,但谢无妄内部更大的危机,被彻底引爆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轻声唤道:“师尊?”
谢无妄缓缓转过身。
那双她熟悉的、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此刻已被一片混沌的血色彻底淹没,里面翻涌着无尽的痛苦、暴戾、疯狂,以及……一丝在看到她的身影时,挣扎着浮现的、脆弱的清明。
“走……”他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身体因为压制体内狂暴的力量而剧烈颤抖,“快走……我……控制不住……”
云昭没有走。
她看着他因极度忍耐而绷紧的侧脸线条,看着他指尖滴落的、不知是他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看着他眼底那仿佛要将他自己也一同焚毁的烈焰……前世他抱着她尸体一夜白头的幻象,与眼前这个为她堕入疯狂边缘的身影,缓缓重叠。
心中最后的那堵冰墙,轰然倒塌。
她再次上前一步,不再犹豫,伸手主动握住了他那只沾满鲜血、冰冷而颤抖的手。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清晰地传入他混乱的识海,“我不走。”
掌心传来的温软触感,和她话语中的决绝,像一道清冽的泉水流淌过谢无妄灼烧的神魂。他眼底的血色剧烈地翻腾了一下,那丝挣扎的清明似乎扩大了一瞬。
他反手,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力道,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但云昭只是微微蹙眉,没有挣脱。
他深深地看着她,血色的眸子里情绪万般复杂,最终,所有翻腾的暴虐与疯狂,都化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绝望的渴求,他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别……走……”
话音未落,他周身强撑的气势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底血色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耗尽所有心力后的涣散。他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倒去。
“谢无妄!”
云昭惊呼,用力撑住他倾倒的高大身躯。他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她身上,体温高得吓人,显然是心魔与强行出手的后遗症彻底爆发。
她揽着他,让他靠坐在殿前的石柱旁,看着他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唇,心中一片混乱的抽痛。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墨发。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紧握的另一只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指缝间隐约透出一丝不祥的、暗红色的微光。
那是什么?
云昭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在心魔最深处,除了关于她的记忆,还隐藏着其他更危险的秘密?这暗红的光芒,给她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仿佛关联着比眼前危机更深、更黑暗的真相。
她凝视着那缕红光,又看向谢无妄昏迷中依旧不安的睡颜,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
救他,必须救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而能根治心魔的烬炎花,在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