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的指尖还贴在额头上，空辣条袋像块退烧贴黏着皮肤。他没动，也没说话，但体内那股从胃里翻上来的热流已经转了九万八千次，自动拆解着姬冷月每一次呼吸间泄露的数据残响。
她的机甲外壳忽明忽暗，胸口核心灯闪得像快没电的路灯。整个人瘫在地上，嘴唇微颤，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是真的……我不可能是……被设计好的……”
话没说完，装甲板“咔”地一震，又断了一截供能线路。
狐九儿蹲在她身边，尾巴轻轻搭在她手腕上测脉搏，眉头越皱越紧。“心跳乱了，神经信号在打结，再这样下去，她会把自己锁死在记忆迷宫里。”
李狗蛋猛地睁眼，眼里全是血丝，像是刚从十万场梦里杀回来。
“她不是不信那记忆是假的。”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她是怕——如果连那一口辣条的暖都是假的，那她这辈子，就真没被人真心递过东西。”
空气一沉。
狐九儿抬头看他，眼神有点晃。她当然记得那天，姬冷月抢完辣条后躲在机甲背后偷偷啃包装袋边角的样子，也记得她嘴上骂着“低级零食”，却把最后一根辣条塞给了发烧的小妖兵。
“血能破幻。”李狗蛋盯着姬冷月抽搐的脸，“但破不了心病。要救她，得用‘真心’流出来的东西。”
狐九儿沉默了几秒，忽然抬手，咬破自己尾尖。
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在半空混进一丝血线，旋成淡红螺旋。妖族之泪本可解百毒，可每滴都要换一段记忆作代价。她没犹豫，指尖轻点泪珠，送向姬冷月眉心。
“我们抢过辣条，也一起骂过那个白大褂。”她低声说，“这些事，我不该忘。”
泪珠悬停在姬冷月额头，像水银做的小太阳，缓缓滚动。
李狗蛋撕开一包芥末味辣条，点燃包装袋。火苗顺着油渍爬升，在空中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勾出个街角豆花摊的轮廓——那是姬冷月第一次尝辣条的地方，也是她唯一一次，被人当成“孩子”而不是“毒妃”来对待。
“你说辣条能炼丹？”他一边烧一边嘟囔，“今天我就拿它当药引——治心病的丹。”
火焰跳了三下，泪珠“啪”地炸开，化作细密光雨洒落。
姬冷月浑身一抖，指甲抠进地面，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她嘴唇开始蠕动：
“不是实验……我不是数据……我是……爱吃辣条的姬冷月……我讨厌酸菜味……但我吃了……因为那个人说……这包快过期了……别浪费……”
机甲核心灯“滴”地一响，由红转绿，警报声戛然而止。
李狗蛋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跪下，硬是靠着滑板撑住。他低头看手，那包空袋还在，边角沾着的辣椒籽一粒没少。
狐九儿喘了口气，甩了甩尾巴，脸色有点发白。“忘了点事……好像是……我和她在哪抢的第一包辣条来着？”
李狗蛋瞥她一眼：“后山垃圾站，你偷埋的辣条被她刨出来烤着吃。”
“哦。”狐九儿点点头，“难怪她当时骂我土拨鼠。”
姬冷月的手指动了动，李狗蛋立刻把一块残存的辣条包装压进她掌心。她手指慢慢收拢，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的东西。
“他偷走了……”她声音极轻，断断续续，“我的辣条树种植技术……用来培养情感病毒母体……”
李狗蛋眼神一凝。
“种植技术？”狐九儿耳朵竖起，“等等……那里面掺了我族古法‘泪晶催化术’！靠情绪波动激活毒素基因链——难怪他要嫁接她的记忆！他是想造一个会哭的毒源！”
“所以不只是控制系统。”李狗蛋攥紧空袋，指节发白，“他还想拿她的眼泪当培养液，批量生产能感染灵魂的情绪病毒。”
空气静了一瞬。
远处时空裂缝仍在震颤，像一张喘气的嘴。
姬冷月缓缓睁开眼，瞳孔还有点涣散，但总算聚焦了。她看着李狗蛋，声音沙哑：“……你干嘛用芥末味？那玩意儿吃了拉肚子。”
“因为你说过，最讨厌这个味道。”李狗蛋咧嘴一笑，“越是抗拒的，越说明在意。我赌你潜意识里还记得那天——有人宁愿自己吃坏肚子，也要把正常的辣条留给你。”
姬冷月愣住，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狐九儿低头看了看自己尾巴，刚才滴泪的位置已经结痂，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像有段对话，两个人站在废墟里，一个说“你抢我辣条”，另一个回“你先偷我埋的”，然后她们一边骂一边分着吃完了那包过期的烧烤味。
现在，那段话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付出代价了。”李狗蛋看着她。
“小事。”狐九儿甩甩尾巴，“反正我又不靠记仇活着。”
姬冷月挣扎着坐起来，机甲系统还在重启中，但她的眼神已经稳了。她盯着李狗蛋手里那包空袋，忽然问：“你还剩几包？”
“最后一包临期的，刚烧了。”李狗蛋拍拍腰间挂满的包装袋，“不过袋子都留着，废物利用，说不定哪天能炼出个‘回忆回收炉’。”
姬冷月扯了扯嘴角，像是笑，又像是疼。
“冷血医生……”她缓缓开口，“他拿走的技术里，有个隐藏协议。只要激活‘泪晶催化’，就会自动反向追踪所有接触过辣条树的人……你是第一个目标。”
李狗蛋没动，只是把空袋折了折，塞进贴身口袋。
“行啊。”他说，“那我就等着他来找我算账。”
他蹲下来，滑板卡在裂缝边缘，猫妖小橘还在远处守着微波炉模块。社恐雷劫的云团在头顶飘着，不敢靠近，但也没走。
姬冷月靠着机甲残骸，呼吸慢慢平稳。她抬起手，摸了摸眼角，指尖湿了一下，很快又被风吹干。
没人看见。
李狗蛋也没说话，只是把一块新的辣条包装片，轻轻盖在她机甲核心的散热口上。
像给机器贴了个创可贴。
远处，裂缝深处泛起一丝粉光，比之前更暗，却更粘稠。
李狗蛋盯着那道光，忽然从腰间取下最后一个完整的辣条包，捏了捏。
包装袋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没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