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深冬的军统晚宴,暖阁里的炭火燃得正旺,酒过三巡,原本还算克制的喧闹渐渐变了味。
陈默端着半杯温酒,坐在角落的席位上,目光落在主桌——戴笠正与几位元老级干部谈笑风生,毛人凤则端着酒杯,慢悠悠地穿梭在各桌之间,看似敬酒,实则在暗中观察每个人的动静。
“陈处长,喝一杯?”总务处的邱科员端着酒杯凑过来,脸上带着几分醉意,“听说您和柳科长之前闹了点误会,现在看你们配合得这么好,肯定是谣言吧?”
陈默笑着举杯,轻轻碰了一下:“都是工作上的协作,哪来的误会,李科员想多了。”
话音刚落,宴会厅中央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陈默抬头望去,只见柳媚端着一个高脚酒杯,踩着高跟鞋,一步步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她穿着一身酒红色旗袍,领口绣着暗金纹路,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几缕碎发在颊边,眼底泛着酒后的潮红,眼神却异常坚定,像极了南京城破时,那个非要跟着他一起突围的执拗姑娘。
“柳科长这是……要给谁敬酒?”
“看方向,好像是陈处长啊!”
“前些日子柳科长还抱怨陈处长不配合,现在这是……”
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媚身上,连主桌的戴笠和毛人凤都停下了谈话,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
苏晴坐在陈默身旁,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压低声音:“柳科长喝多了,您一会儿别接她的话茬,我来帮您挡。”
陈默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无奈——柳媚的性子他太清楚了,看似娇俏,骨子里却比谁都倔强,一旦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今天这场合,她借着酒意发难,怕是躲不过去了。
柳媚终于走到陈默面前,停下脚步,手里的酒杯微微晃动,红酒在杯中荡起涟漪。
她看着陈默,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酒意的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陈处长,谢谢你能容忍我的仼性,也谢谢你的大度和包容……你对我做的每一次帮助,我都记在心里。”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谁都听得出,柳媚这话好像已超出了“战友情谊”范畴,尤其是那句“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几乎是直白的剖白。
苏晴刚要起身解围,柳媚却突然提高声音,端起酒杯:“今天借着这场庆功宴,我想敬你一杯——陈默,以后不管是军统任务,还是人生的道路,我都想跟你‘携手共进’,你愿意吗?”
“携手共进”四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柔,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毛人凤坐在主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端着酒杯慢悠悠地开口:“柳科长这话,可是把我们都当成外人了啊!陈默,你可得好好回答,别辜负了柳科长的心意。”
戴笠也笑着附和:“是啊,陈默,柳媚可是我们军统的巾帼英雄,你要是敢拒绝,我第一个不答应!”
两位大佬一开口,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所有人都等着看陈默的反应——是接受,还是拒绝?
若是接受,两人的关系就算公开了;若是拒绝,不仅会伤了柳媚的心,还会驳了戴笠的面子。
陈默缓缓站起身,手里端着酒杯,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眼神平静地看着柳媚。
他知道,此刻任何暧昧的回应,都会成为毛人凤攻击他的把柄;而直接拒绝,又会让柳媚难堪,甚至可能让她因爱生恨,暴露两人之间的秘密。
“柳科长,多谢你的抬爱。”
陈默的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遍全场,“自从加入军统,我就只有一个念头——为军统效力,为抗战胜利拼尽全力。你说的‘携手共进’,我理解为战友间的并肩作战,这份心意,我领了。”
他顿了顿,举起酒杯,朝着柳媚微微倾斜:“我敬你一杯,敬行动一科的每一位兄弟,敬我们共同的使命——早日把小鬼子赶出中国,让百姓能过上安稳日子!至于其他的,等抗战胜利了,再说不迟。”
这番话既没有接受柳媚的示爱,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将“携手共进”巧妙地引向“战友协作”,既给了柳媚台阶下,又坚守了自己的立场,更迎合了戴笠“以抗战为重”的心思。
周围的军官们纷纷点头,觉得陈默说得在理,原本暧昧的气氛瞬间变成了对“抗战胜利”的期许。
柳媚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却很快被酒意掩盖。
她知道,陈默这是在委婉地拒绝她,可他的话无懈可击,连戴笠都挑不出毛病。
她深吸一口气,强装笑容,举起酒杯与陈默碰了一下:“陈处长说得对,是我想多了。为了抗战胜利,干杯!”
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压过了之前的议论声。
陈默看着柳媚眼底的水光,心里一阵愧疚,却还是硬起心肠,转身朝着主桌走去:“戴老板,毛老板,刚才让两位见笑了。柳科长也是喝多了,说的都是玩笑话。”
戴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玩笑话!柳媚这姑娘眼光好,你小子要是真能和她走到一起,我举双手赞成!不过现在嘛,确实要以抗战为重。”
毛人凤也跟着附和:“陈处长能公私分明,是块好料子。以后好好干,戴老板不会亏待你的。”
虽然嘴上说着赞同,可陈默能感觉到,毛人凤的眼神里藏着一丝失望——他显然是想看自己出丑,没料到自己能这么轻松地化解危机。
苏晴走到柳媚身边,扶着她的胳膊,语气关切:“柳媚,您喝多了,我扶你去休息会儿?”柳媚摇了摇头,眼神却依旧盯着陈默的背影,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我没喝多,我就是……就是觉得不甘心。”
苏晴叹了口气,悄悄给她递了张纸巾:“别不甘心了,陈处长也是为了你好。毛人凤的人都在盯着,要是你们真的公开了,只会给彼此添麻烦。”
柳媚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红酒。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酸涩——她知道苏晴说得对,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靠近陈默,忍不住想告诉他,她愿意等,愿意陪他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
这边的小插曲刚过,总务处的王处长突然端着酒杯走过来,笑着对陈默说:“陈处长,刚才柳科长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你可得好好把握啊,柳科长可是戴老板面前的红人,娶了她,以后在军统的路可就好走多了。”
陈默笑着摇头:“王处长说笑了,我和柳科长就是战友,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
王处长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我可是听说,你之前为了柳科长,特意调整了协作制度,还拒绝了毛副局长的‘合作’邀请。陈处长,你可别光顾着儿女情长,忘了军统的规矩啊。”
陈默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王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调整协作制度,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拒绝毛副局长的邀请,是因为我只想做好本职工作。至于其他的,都是外人的流言蜚语,王处长要是再这么说,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处长没想到陈默的态度这么强硬,愣了一下,连忙笑着打圆场:“开玩笑,开玩笑!陈科长别当真。”说完,灰溜溜地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陈默心里冷笑——王处长是毛人凤的人,刚才这番话,分明是毛人凤让他来试探自己的,幸好他反应快,没掉进陷阱。
晚宴继续进行,柳媚没有再过来,只是坐在角落的席位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苏晴时不时过去劝她几句,却都被她婉拒了。
陈默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里一阵无奈,却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他知道,现在任何靠近,都会让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戴笠似乎看出了气氛的微妙,上台拍了拍手,提高声音:“各位兄弟,今天是庆功宴,大家尽兴!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们,抗战还没胜利,咱们可不能松懈!以后不管是情报科还是行动科,都要好好配合,谁要是敢因为私人情绪耽误工作,别怪我不客气!”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在为陈默和柳媚解围。
众人纷纷举杯应和,喧闹的气氛再次回到宴会厅。陈默端着酒杯,跟着众人一起欢呼,眼神却依旧保持着警惕——毛人凤的人还在盯着,柳媚的情绪还没平复,这场晚宴,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夜色渐深,晚宴接近尾声。陈默借口去洗手间,避开了喧闹的人群。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壁灯在墙上投下昏黄的光影。
他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心里一阵感慨——刚才柳媚的示爱,虽然被他巧妙化解,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只要他还在军统,只要柳媚还对他有心意,这样的纠缠就不会停止。
他想起苏婉临走前的叮嘱,想起组织的嘱托,想起赵山在延安的期盼,心里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他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耽误了潜伏任务;不能因为柳媚的心意,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他是潜伏者,是党和人民安插在军统的一把尖刀,只有时刻保持清醒,守住纪律,才能在这复杂的环境中活下去,才能为抗战胜利贡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