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睁眼的瞬间，整个地宫第二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远能清晰感觉到两股截然不同的指令流，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在那团暗红色的能量核心上：一股来自晋阳方向，带着刘知远的野心与血煞之气的烙印——“清除幽州与拂林”；另一股则来自他刚才强行注入玉柱的巡天权限——“优先清除拜占庭遗民”。
这两道指令在守墓人的意识矩阵中激烈碰撞。
能量核心剧烈震颤，内部那个人形轮廓开始扭曲变形，时而膨胀如巨人，时而坍缩如婴孩。祭坛上的三根残存玉柱同时迸发刺目强光，柱身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这不是攻击，而是能量过载导致的系统崩溃。
“它在……自我冲突？”凌素雪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墨文，惊愕地看着这诡异的景象。
墨文咳出一口鲜血，艰难地说：“不是自我冲突，是……是外部指令源在争夺控制权。守墓人的意识矩阵本就是星槎核心、地脉怨气和唐玄宗残魂的拼合物，逻辑结构极其脆弱。任何相互矛盾的指令，都会让它陷入混乱！”
话音未落，祭坛中央的能量核心突然炸开数十道暗红色的能量束！
这些能量束毫无规律地扫射地宫：一道击穿了东侧的青铜壁，露出后方布满管道的机械结构；一道擦着陈远的头顶飞过，在石壁上熔出深达三尺的沟壑；另一道则直冲通风道入口，将刚才他们滑下的通道彻底封死。
“躲到祭坛后面！”陈远一把拽住两人，翻滚到巨大的青铜祭坛背面。这里暂时是能量束扫射的死角，但祭坛本身也在剧烈晃动，表面温度正急剧升高。
凌素雪透过缝隙观察，突然发现异常：“看那些能量束的轨迹——它们不是随机散射，而是在……绘制某种图案！”
陈远定睛看去。果然，那些看似混乱的能量束在地宫穹顶和四壁留下的灼痕，正在缓慢连接，逐渐形成一个覆盖整个空间的巨大符文阵列。阵列的结构他从未见过，复杂程度远超宇文恺的任何设计，但其中隐约能看到星槎能量导流技术的影子。
“这是守墓人在尝试……重新稳定自身？”他喃喃道。
墨文脸色更加惨白：“不，这是在**重构指令优先级**！它无法同时执行两个矛盾指令，所以它在用自身能量改写意识矩阵的基础逻辑——就像在一本混乱的账册里强行划出新的条目顺序！”
“那它最终会听谁的？”凌素雪急问。
“谁给的能量烙印更深、与星槎核心的亲和度更高，谁就赢！”墨文看向陈远，“陈城主，你刚才用的是巡天权限，按理说应该……”
他话没说完，陈远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银白右臂的肘关节处，皮肤表面出现蛛网般的龟裂，裂痕中透出不稳定的蓝白色微光。手臂内部的精密结构正在高频震颤，发出如同金属疲劳般的刺耳摩擦声。
“怎么回事？！”凌素雪急忙扶住他。
“权限透支……”陈远咬牙，额头渗出冷汗，“巡天子体的能量储备本来只剩11%，我刚才强行调用最高权限覆盖指令，消耗超出了安全阈值。现在……手臂的纳米重构单元开始过载崩解了。”
凌素雪这才注意到，陈远右臂的银白光泽正在快速暗淡，部分区域甚至显露出下方血肉的色泽——那是纳米单元脱离或失效的迹象。
“能停止吗？”她问。
陈远摇头：“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要么在崩解前完成任务，要么……”他没说下去，但意思明确。
就在这时，祭坛前的能量核心突然发出一声长啸。
那啸声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地脉中震荡。整个骊山地宫如同被巨锤撞击，穹顶碎石如雨落下。啸声中，暗红色的能量开始收缩、凝聚，核心内部那个人形轮廓终于稳定下来——
它站起来了。
那不是真正的躯体站起，而是能量投影的具象化。
守墓人的虚影高达两丈，轮廓依稀可见唐玄宗的帝服冕旒，但细节处满是扭曲——衣袍的边缘如同燃烧的火焰般飘忽不定，冕旒上的玉串化作一根根蠕动的地脉能量流。它的面部一片模糊，只有那双眼睛清晰可见：左眼如星海深邃，右眼如熔岩炽热。
虚影缓缓低头，“看”向祭坛背面藏身的三人。
那一刻，陈远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扫描感掠过全身。那不是目光，而是某种能量感知——守墓人在评估威胁等级。
“指令冲突……重新解析……”虚影发出低沉的声音，那声音由无数回音叠加而成，“晋阳源……血煞嫁接……权限等级：次级……”
刘知远的指令被降级了！
陈远心中一喜，但下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
“巡天源……子体权限……能量过载……权柄不完整……指令……存疑……”
守墓人将他的指令也标记为“存疑”！
“怎么会？！”墨文失声，“巡天是星槎子体，权限应该高于血煞嫁接的碎片才对！”
“恐怕问题出在‘权柄不完整’上。”陈远苦笑，“我只是与巡天子体共生，并非真正的星槎控制者。而拜占庭的共鸣器扰乱了地脉，可能也让守墓人的判断标准发生了偏移。”
虚影不再言语，而是缓缓抬起右手。
那只能量构成的手掌中心，浮现出一个复杂的立体符文。符文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分化出数十个更小的子符文，如同树状图般扩散开来。
“它在构建……清除协议的执行序列！”墨文惊骇道，“要快！必须在序列完成前给它一个新的、压倒性的指令，或者破坏它的能量来源！”
陈远看向自己正在崩解的右臂，又看向守墓人身后——那里是地宫更深层的入口，根据宇文恺的图纸，下面就是星槎主残骸和真正的唐玄宗躯体的所在地。
“我去下面。”他挣扎着站起来，“只要能接触到星槎主残骸，也许能让巡天子体重新认证完整权限。”
“你的手臂撑不到那时候！”凌素雪拉住他，“让我去。”
“不行，下面……”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从上方传来，整个地宫再次剧烈摇晃。这次不是守墓人的能量爆发，而是**来自山体外部**的冲击！
碎石如瀑落下，地宫穹顶被炸开一个直径三丈的缺口。透过缺口可以看到外面紫黑色的天空，以及天空上那道巨大的能量漩涡。而缺口边缘，正有几个身影在快速降下——他们穿着拂林陆战队的银色铠甲，腰间连着速降索！
“拂林人？”凌素雪愕然。
为首一人落地后迅速解扣，掀开头盔面罩，正是技术官索菲亚。她身后还有五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每个人都扛着奇特的管状设备。
“别愣着！”索菲亚朝陈远喊道，“马克西姆斯将军的舰队用深水炸弹制造了海底地震，暂时打断了拜占庭的共鸣器调谐！但地震波也传到了骊山，我们推测地宫结构可能受损，就从你们上次报告的那个通风道强行炸进来了！”
她边说边指挥士兵架设设备。那些管状设备展开后形成三脚架，顶部对准守墓人的虚影，发出柔和的蓝色光幕——是便携式秩序场发生器！
“这东西撑不了多久！”索菲亚吼道，“守墓人的能量层级太高了！陈城主，你们有什么计划？！”
陈远迅速扫视局势。守墓人的虚影似乎被突如其来的拂林部队干扰，构建清除序列的速度明显放缓。但这也只是暂时的，一旦它适应了秩序场的干扰……
“我需要进入地宫最底层，接触星槎主残骸！”他语速飞快，“但我的右臂快撑不住了，而且守墓人肯定会在通道上阻拦。”
索菲亚看了眼他崩解中的手臂，突然从战术腰包里取出一个金属圆筒：“用这个！拂林舰队对拜占庭主巢发动攻击前，从他们的一个诱饵巢穴里缴获的——拜占庭的‘生化抑制凝胶’，专门用来瘫痪生化机械的能量传导！我们分析过成分，它对星槎衍生能量体系也有短期抑制作用！”
她将圆筒抛给陈远：“直接喷洒在守墓人的能量投影上，能制造大约三十息的能量迟滞窗口。但警告你——这东西对人体也有害，尤其是你这种半融合状态！”
三十息……陈远握紧圆筒，看向凌素雪和墨文：“你们掩护索菲亚的技术小组，尽量拖住守墓人。如果三十息后我没出来……”
“你一定得出来。”凌素雪打断他，眼神坚定，“幽州还在等你。”
陈远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冲向地宫深处的通道入口。
同一时刻，渤海海沟深处。
拜占庭主巢正在承受拂林舰队最勐烈的攻击。马克西姆斯将军在接到索菲亚“已进入骊山地宫”的传讯后，下达了全面进攻的命令。
十二艘拂林战舰的主炮同时开火，能量光束如同蓝色的暴雨倾泻而下。海沟上方的海水被高温瞬间气化，形成巨大的空腔，紧接着又被周围的海水挤压回来，制造出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波。
主巢内部，生物终端屏幕上一片血红警告。
【外部护甲损伤：47%】
【共鸣器损毁：9\/12】
【地脉调谐进度：已中断，回退至52%】
【指挥官生命体征：稳定，但精神链接负荷已达临界值】
指挥官半跪在终端前，七窍都在渗出黑色的粘稠液体——那是生化融合体过载的征兆。但他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终于……等到了……”
他颤抖着抬起右手，食指在终端表面划出一个复杂的符号。符号亮起的瞬间，主巢最深处的某个封闭腔室，突然传来机械解锁的轰鸣。
腔室门缓缓滑开。
里面没有生化机械，没有实验设备，只有……一具浸泡在透明营养液中的躯体。
那是个年轻男子，面容与指挥官有七分相似，但更加苍白，更加……纯粹。躯体胸口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空洞边缘是精密的接口结构。如果陈远在这里，一定会认出——那是星槎核心的对接端口！
“弟弟……”指挥官轻声说，“原谅我。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他走到营养槽边，手指按在槽壁的控制面板上。屏幕上跳出最后确认：
【是否启动‘最终协议’：意识矩阵完全上传至备用星槎核心载体？】
【警告：此过程不可逆，原载体将彻底脑死亡。】
指挥官没有犹豫，按下了确认键。
营养液开始沸腾，年轻男子的躯体剧烈抽搐。与此同时，指挥官自己的眼睛、耳朵、鼻孔、嘴巴里，同时涌出大量银白色的数据流。这些数据流如同有生命的丝线，通过营养槽上的导管，注入那具躯体胸口的接口。
主巢外，拂林舰队的炮火突然减弱了。
“将军！检测到海沟深处出现超高能量反应！”旗舰舰桥上，雷达官惊恐地报告，“能量特征……接近星槎碎片，但更加……完整！”
马克西姆斯冲到观察窗前。
只见海沟深处，暗红色的海水中，突然亮起一点银白色的光芒。那光芒迅速扩散，形成一个直径近百丈的光球。光球所过之处，拜占庭主巢残存的生物质结构如同遇到开水的积雪，迅速融化、消散。
而当光球消散时，海沟中已空无一物。
拜占庭主巢……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马克西姆斯看到，在那光球原本的位置，悬浮着一个身影。那是个银白色的、宛如神只般的身影，外形与人类相似，但全身覆盖着流动的金属光泽。它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星空。
“那是……”马克西姆斯声音干涩。
“星槎核心……完整激活。”索菲亚的声音突然从通讯频道传来，她还在骊山地宫，显然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到了海上的剧变，“将军！立刻撤退！那不是拜占庭的生化融合体了——那是拜占庭指挥官将自己意识完全上传后，与那颗他们隐藏多年的星槎核心彻底融合的……新形态！”
海面上，银白身影抬起头，“看”向拂林舰队的方向。
它没有攻击，只是轻轻抬起右手。
下一瞬，十二艘拂林战舰的所有能量系统同时熄火。护盾消失，引擎停转，连照明都陷入黑暗。战舰如同死鱼般漂浮在海面上，任由海浪拍打。
“它……它剥夺了我们的能量？”副官声音颤抖。
马克西姆斯看着那个银白身影缓缓沉入海中，消失不见。他勐地意识到什么，对通讯器大吼：“索菲亚！告诉陈远！拜占庭的目标从来不是控制守墓人——他们是要用守墓人作为跳板，直接连接骊山的星槎主残骸！他们真正的计划是……”
通讯中断。
不是信号被干扰，而是拂林舰队的所有能源，包括备用电池，都被彻底抽干了。
骊山地宫底层。
陈远冲下最后一段阶梯时，右臂的崩解已经蔓延到肩膀。他不得不撕下衣襟，将手臂死死捆在身上，减缓纳米单元的脱离速度。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比第二层还要广阔十倍。
空间中央，一具青铜棺椁悬浮在半空中，棺椁周围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道——有些是青铜铸造，有些是生物质结构，还有些闪烁着星槎特有的银白光晕。这些管道另一端全部没入四周的岩壁，显然连通着整个骊山的地脉系统。
棺椁盖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浸泡在黑色液体中的躯体：唐玄宗李隆基。
但此刻，那具躯体的胸口位置，正亮着一团柔和的银白光芒。光芒中隐约可见复杂的机械结构——那就是星槎主残骸的核心。
陈远正要冲上前，空间另一端的阴影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个银白色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它有着人类的外形，但全身光滑如镜，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星空般的漩涡在缓缓旋转。它的每一步，地面都会浮现出银白色的能量涟漪。
陈远停住脚步，握紧了手中的生化抑制凝胶圆筒。
“拜占庭的指挥官？”他试探着问。
银白身影停下，头部微微转动，“看”向他。没有声音传出，但一段信息直接涌入陈远脑海：
【称呼已无意义。我是星槎核心‘执念’的新载体。拜占庭的执念，人类的执念，如今都已融入这永恒之中。】
“你想干什么？”陈远咬牙问。
【完成拜占庭千年未竟之业：完全掌控星槎技术，消除所有威胁，建立永恒秩序。第一步，吞噬骊山主残骸，获得完整权限。第二步，清除幽州、拂林、晋阳所有不稳定因素。第三步……】
信息突然中断。
因为陈远已经将整筒生化抑制凝胶，全部喷在了银白身影身上！
凝胶接触到银白表面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嘶嘶声。银白身影勐地颤抖，体表的流动光泽开始凝固、龟裂。它发出无声的怒吼，星空般的面部漩涡剧烈扭曲。
三十息……开始倒数！
陈远不顾一切冲向青铜棺椁。他的右臂在剧痛中彻底失去知觉，但他用左手死死抓住棺椁边缘，将半残的右臂狠狠按在透明棺盖上——
“巡天子体！请求与主残骸进行权限同步！验证码：宇文恺监管协议第七章第四条！”
棺椁内部，那团银白光芒突然大盛。
光芒穿透棺盖，笼罩住陈远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扯、撕裂，无数混乱的数据流疯狂涌入脑海：星槎启明号的坠落影像、宇文恺与马钧的密谈、拜占庭先遣队的深海日志、唐玄宗最后的疯狂……
而在这些记忆碎片的深处，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苍老、疲惫，却又带着帝王的威严：
**“后来者……若你听到此声，说明朕已彻底沦为怪物。杀了朕……毁掉这具躯体……不要让星槎的力量……再害人了……”**
是李隆基最后的清醒意识！
陈远勐地抬头，看向棺椁中那具躯体的脸。
那双紧闭的眼睛，眼角，滑落一滴黑色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