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手指在控制台边缘轻轻敲了一下。屏幕上的光标还在闪，全球频段的连接状态显示为“稳定”。她盯着那串数字流，呼吸放得很慢。林深和叶知秋还站在枢纽舱中央，手没有松开，身体泛着微弱的银灰光泽。他们的意识链接仍在运行，像一根不断电的线路，贯穿整个系统。
她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贝壳手链。它刚才震了一下，现在又静了。
不对。
她立刻调出后台日志。三座遗迹同步关闭后，所有数据应该进入休眠归档。可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段异常信号，只存在了0.3秒，随即消失。她按下回溯键，画面跳转到半秒前——那一瞬间，星铸族长老的影像残影出现在数据流边缘，像是被人强行插入的一帧画面。
她皱眉，手指快速滑动，将这段信号截取出来。解析进度条刚走到一半，警报声没响，但屏幕闪了一下红光。防火墙被触发了。不是外部入侵，是内部激活。
她的目光转向叶知秋。
叶知秋正低着头，防护服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结晶纹路，从胸口向四肢蔓延。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摸了摸左臂上凸起的晶体。
“你们想掩盖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稳。她说完这句话，直接走到主控台前，用掌心按在基因识别区。系统自动读取她的序列，投影出一串比对模型。她的眼睛盯着其中一条波形线。
“这不是外部指令。”她说，“是我的基因编码在响应某种信号。”
苏晚立刻明白了。篡改源不在外面，而在系统底层。有人利用叶知秋作为信号锚点的身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激活了预设程序。这个程序伪装成收束协议的一部分，实际上是在清除某些数据。
“我看到了。”苏晚说，“它删的是‘明计划’的原始记录。”
叶知秋眼神一沉。那是她导师留下的东西，也是人类最初对抗暗蚀因子的研究起点。如果这段数据被抹掉，等于切断了一段真实历史。
“不能让它继续。”叶知秋说。
苏晚已经动手。她断开无线连接，把贝壳手链从手腕上解下来，插进物理隔离端口。这是王浩改装过的接口，能绕过量子加密，直接接入本地存储。她启动反向追踪程序，试图定位篡改发生的节点。
但系统再次干扰。一道无形屏障挡住了信号回流。量子屏障，完全封闭式结构，无法穿透。
她抬头看向林深。
林深一直没动。他的右手还插在地面金属丝网里，指甲发紫，皮肤下的纹路已经爬到肩膀。他闭着眼，但能感觉到系统的波动。苏晚喊了他的名字，他没有回应，可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他知道问题在哪。
苏晚对着通讯模块低声说：“我们需要一个脉冲，打破屏障的稳定性。”
话音落下，林深的右手突然收紧。掌心的淡紫色纹路亮了起来，能量顺着金属丝网逆向流动。他的身体开始释放高频电磁波，不是攻击性的，而是精准的震荡频率，专门针对量子屏障的共振点。
屏幕一闪。
屏障裂开一道缝隙。
只有0.1秒。
苏晚抓住机会，立刻上传追踪程序。信号穿了过去，直奔数据源头。屏幕上弹出坐标——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位置，也不是太空站或遗迹，而是一个漂浮在量子频段深处的隐藏节点。
找到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确认细节，全息投影突然自动展开。无数碎片化画面涌出：废弃的星铸族城市、崩塌的轨道塔、燃烧的星球。还有一个人影，倒在废墟中，脸朝下。镜头拉近，那人翻过身——是林深。另一个时间线里的林深，死状不同，有的被金属刺穿胸膛，有的全身碳化，有的意识消散在虚空中。
这些画面不断闪现，像是某种警告。
叶知秋盯着那些死亡影像，手指掐进控制台边缘。她调出基因比对结果，发现每一个“死去的林深”，都来自未能通过测试的世界。他们的共同点是：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服从系统指令，而不是自主判断。
“这不是攻击。”她说，“是筛选。”
苏晚点头。“他们在测试我们是不是真的能独立做决定。”
话音未落，主屏幕弹出一条新协议。强制窗口，无法关闭。
【若要获得完整权限，需交出三人意识副本。】
下面有两个选项：接受、拒绝。
苏晚冷笑一声，直接用手势划掉整个界面。她没有点“拒绝”，而是手动删除了协议代码块。然后，她打开文件库，上传了一段原始数据包——那是她根据叶知秋笔记还原的“明计划”初版，包含人类在末日初期如何靠简陋设备研究暗蚀因子、如何用血清救人、如何在尸潮中抢夺资源的真实记录。
“我们要的不是权限。”她说，“是答案。”
她按下发送键。
投影安静了几秒。
接着，林深的身体忽然震动了一下。他的左手慢慢抬起，指尖延伸出一根极细的金属丝，穿过空气，刺入舱壁。金属丝继续向前，在虚空中延伸，像是连接到了某个看不见的节点。
叶知秋立刻握住他的另一只手。
两人的基因信号同时释放。双月瞳孔在昏暗中亮起，一银一灰，频率同步。金属丝网开始重构，不再只是传导能量，而是编织信息。那些杂乱的画面被重新排列，形成一条清晰路径，指向量子频段深处的一个入口。
入口上方浮现出一行星铸族文字。
苏晚的手链再次震动。这次，它投射出一句话：
“真正的自由，始于拒绝被定义。”
投影中的残影缓缓显现，还是那个长老的模样，但姿态变了。他低下头，做出类似鞠躬的动作。
随后，一段可译文字浮现：
“测试已启动。”
他停顿了一下。
“祝你们……找到自己。”
画面消失。
系统恢复平静。量子屏障解除，数据流恢复正常。没有警报，没有干扰，也没有新的指令弹出。
苏晚坐在控制台前，眼睛布满血丝。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贝壳手链重新戴回手腕。她在日志里写下最后一行记录：
“我们被看了太久。现在，轮到我们看回去。”
叶知秋仍站在原地，防护服上的结晶没有消退，反而变得更加稳定。她看着空气中残留的数据轨迹，低声说：“他们一直在观察，从第一天就开始了。”
林深终于睁开了眼。
他的视线穿过舱壁，落在那根延伸至虚空的金属丝上。丝线末端还在轻微震颤，像是连接着某种活的东西。
他开口，声音很轻。
“它还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