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的警报灯熄灭后,空气里还残留着金属过载的焦味。林深的手掌仍贴在控制台边缘,指节上的紫纹像退潮般缓缓隐去,怀表嵌在接口处,表盘安静得如同凝固。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用拇指摩挲着表壳边缘那道细小的划痕——那是七年前在铁砧城第一次启动异能屏障时留下的。
叶知秋低头看着检测仪屏幕,指尖快速滑动,将刚才采集的能量残波存入加密分区。她没抬头,声音压得很低:“那串编码还在运行,但没有触发任何已知协议。”
王浩蹲在脉冲发生器旁,拆开最后一块散热板,机械义肢发出轻微的泄压声。“备用能源切回常态了。”他说,“就是冷却系统得修,不然下次撑不过三分钟。”
陈峰站在门边,枪带斜挎肩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他的战术靴在地面碾了一下,像是确认自己还站在实地上。“外面已经开始清运结晶残渣。”他说,“周正派人来问,庆功宴定在今晚七点,主厅。”
林深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叶知秋。
“酒会?”叶知秋冷笑一声,“我们刚打退一艘母舰,他倒想起庆祝了?”
“他说是为了提振士气。”陈峰语气平淡,但眼神没松,“也为了和黄河堡垒谈合作——据说他们愿意提供反重力引擎图纸,换我们开放北区资源通道。”
林深没接话。他慢慢拔出怀表,金属接口发出轻响。表盖合上,五角星刻痕暗了下去,但他能感觉到里面还有微弱震颤,像是被什么卡住的齿轮。
宴会厅的灯光亮起时,林深坐在主位,右手搁在桌沿,左手握着那枚怀表。桌上摆着六副餐具,但只有五个人到场。周正穿了一身旧式中山装,袖口补丁整齐,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亲自端着一瓶琥珀色液体走来。
“这是最后一批地球年份的白酒。”他说,“封存了二十年,一直舍不得开。今天,值得。”
他亲自斟酒,先给林深倒了一杯。酒液清澈,但在叶知秋悄悄打开的手持检测仪屏幕上,泛起一丝极淡的紫光。
林深没碰杯子。
周正笑了一下:“怎么,不信我?”
“不是不信。”林深声音不高,“是喝不了。异能反噬还没过,酒精会影响神经传导。”
“一点都不会有事。”周正坚持,“就一口,敬胜利。”
叶知秋突然开口:“这酒经过质谱分析了吗?”
周正愣了一下,“当然,后勤组例行检测过。”
“我再测一次。”她说着,把检测仪探头靠近杯口。
周正眉头一皱,“叶博士,这是对我的不信任?”
“是对数据的信任。”她盯着屏幕,“暗蚀因子浓度0.3ppm,虽未达致死量,但足以诱发神经结晶化。这不是普通污染,是浓缩液。”
大厅瞬间安静。
周正脸色不变,“荒谬。这种级别的提纯技术,连我们都做不到,怎么可能出现在一瓶酒里?”
“所以更不该出现。”林深终于开口,“你从哪弄来的这瓶酒?”
“秘书送来的。”周正说,“说是战前库存。”
“哪个秘书?”陈峰忽然问。
“李明远。”
陈峰转身就走。
没人拦他。两分钟后,他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微型信号追踪器,显示屏上一条加密频段正持续跳动。
“十分钟前开始发送。”他说,“目标坐标:北纬32°17′,东经118°43′——蚀星族北方前哨站的核心位置。信号源来自议长办公室的加密频道,使用军方淘汰的跳频协议,但加密方式是新的。”
他把追踪器放在桌上,直视周正:“你办公室的终端,过去三天共外发十七次同类信号。每次都在防御系统调整参数后。”
周正站起来,“你无权监听行政通讯!这是越权!”
“我有权保护这座城市。”陈峰一步跨到桌前,猛地掀翻整张桌子。瓷盘碎裂,酒杯飞出,那杯琥珀色液体泼在地上,接触到地板金属的瞬间,表面浮起一层细微的紫色结晶。
林深没躲。他坐着,右手按向地面。
金属地板下传来低沉震动,两条锁链破土而出,如铁蛇般缠上周正双臂,咔的一声扣紧。整座议会厅的出口同时落下合金闸门,警报灯无声闪烁。
“封锁所有通讯节点。”林深说,“切断外部链路。”
周正被拖离主厅时一句话没说。他的眼镜歪了,中山装袖口蹭上了地上的酒渍,但他始终挺直背脊,像一尊即将倒塌的石像。
主控室重新亮起灯。
王浩带着两人从秘书处回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金属盒。盒子表面有蚀星族特有的蜂窝状纹路,侧面嵌着一块生物识别芯片,正微微发烫。
“藏在办公桌夹层里。”王浩把它放在操作台上,“型号和星茧号残骸里发现的通讯器一致,支持远程唤醒和定向传输。我已经断开它的外部连接,但它还在尝试建立内网桥接。”
叶知秋戴上防护手套,接过设备,插入便携解析仪。屏幕闪了一下,跳出权限验证界面。
“需要活体认证。”她说,“或者破解生物锁。”
“我来。”王浩掏出工具包,取出微型焊枪和频率干扰钳,“这种老式芯片,只要找到共振点就能撬开。”
林深靠在墙边,闭着眼。他右臂的肌肉还在抽搐,异能透支的后遗症像锈蚀的齿轮卡在神经末梢。他听见王浩在拆解外壳,听见叶知秋低声报出数据流变化,听见陈峰在门口来回踱步,枪带摩擦作战服的声音清晰可闻。
“打开了。”王浩说。
通讯器屏幕亮起,显示最后一次发送记录:**坐标上传完成,等待指令确认**。
“它一直在传。”叶知秋说,“不只是今晚。过去两个月,每隔四十八小时,都会发送一次城市防御布局更新。”
房间里没人说话。
林深睁开眼,走到操作台前,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为什么不动手?”陈峰突然问,“如果他是叛徒,早就该在战斗时破坏系统。但他没有。”
“因为他要等一个结果。”林深说,“等我们打赢。等防御体系暴露全部结构。等所有人放松警惕。”
“然后用一场‘庆功’,把钥匙亲手递出去。”
王浩把通讯器翻过来,指着底部一行几乎磨平的编号:“这东西不是最近才送来的。它在铁砧城至少待了五年。有人早就埋下了它。”
叶知秋关掉屏幕,把设备放进密封箱。“现在怎么办?”
“封锁议会系统。”林深说,“所有行政指令必须经三人以上联签。暂停与黄河堡垒的一切谈判。”
“周正呢?”陈峰问。
“关进地下拘留室,单独监禁。等查清所有通讯记录再说。”
王浩拿起工具包,开始拆解通讯器内部结构。“我试试能不能反向追踪信号源。”他说,“说不定能找到他们还在用的中继站。”
叶知秋坐到数据终端前,插入存储模块。“我同步分析所有历史传输内容,看有没有遗漏的坐标或代码片段。”
陈峰检查了一遍枪械,把弹匣推到底,然后站到门边。“我去审他的亲信。”他说,“有些人,不用审太久就会开口。”
林深没动。他站在主控室中央,看着密封箱里的通讯器,听着王浩工具钳拧开螺丝的咔哒声,听着叶知秋键盘敲击的节奏,听着陈峰走出门的脚步。
他的手指再次摸到怀表。
表壳冰冷,但里面那根卡住的齿轮,似乎又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