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应县县城通往东边的大路,不见车辆来来往往,修建的炮楼大仍有人据守着,但没有了鬼子,全部换上伪军。
没有车辆,也不见行人,一场似乎还未远去的鼠疫,叫人提心吊胆,二鬼子们据守着大路,就是防备有人偷偷从北面越过。
最为紧张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据说大路北侧游击队都已撤走,二鬼子们也早已疲了,乏了,变得松松散散,懒懒洋洋。
即便二鬼子持续高度戒备,也奈何不了无风和杜家振,他俩直接从河东县南侧绕过,迂回赶往应山。
陈婧提醒他俩,虽然鼠疫得到遏制,但时间尚短,病菌一时不能彻底清除,最好绕过。
何香又解释说,二大队和乡民经过隔离治疗,已不带病菌,但山里的老鼠,还有被感染过的动物,甚至被埋在土里又被野狗扒出来的尸体,都同样带有鼠疫病菌,所以陈军医说的对,你俩务必要小心。
绕过东北乡山林,无风和杜家振来到涂家岭。这是141师的阵地,来自109师的杜家振听过这里的惨烈,也经历过同样的惨烈。
两人站在光秃秃的坡顶之上,土坡上堑壕,弹坑,草丛里依稀可见的弹壳,过去时间不长,仍能看到战场影子——无风手举一坛酒,从北到南,缓缓倒下,祭奠战死的英魂。
下了坡顶,两人骑上马,杜家振说道:“再过个几十年,人们就忘这里还打过仗喽。”
“那人们就过上好日子了,至少不打仗了。”无风说。
“也许吧,谁知道呢。”杜家振耸了耸肩。
第二天上午,两人来到记忆中的无名小村,这里地形依然险要,但已经物是人非。铁柱带领二中队,转移到这片大山之中,此时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从马背上拿出准备好的祭品,两人点上香,倒上酒,点着了纸钱。一阵风吹来,纸钱的灰烬,随风飘向空中。
两人与牛望田、王五等人相识相知,不过十天时间,但一起经历了战斗,干掉了左木。无风和杜家振都敬牛望田是爷们,是英雄,所以才不远几百里,回来祭奠。若不是王五已把谷村给炸死,无风会想着潜入应县县城,干掉谷村。
但这次要难了,因为城内再无牛望田和王五等诸位好兄弟。
“老牛哥哥,你们安息吧,我和老杜也只能过来一趟,祭奠老牛哥哥和诸位兄弟,放心,我俩还会继续打下去,杀鬼子,给诸位哥哥们报仇!”说完,无风向着无名村的屋子,深深鞠躬。
抬起头时,感觉好像有个身影闪过。杜家振也看到了,瞬间,两人拔出盒子炮。
此时,两人一点也不怕,即便是鬼子、二鬼子,也正好干一仗,消消心里的火。
影子再次出现了,是消瘦的王五。阳光下,形影单吊,面容憔悴,走路也摇摇晃晃,看着像一个活鬼。
无风迎了上去,双手抓住王五胳膊,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五哥,你还活着?”无风眼含热泪,看着王五。
“无风兄弟——”王五不由嚎啕大哭。
王五没死。他背着自制的炸药包,进入应县,潜伏在鬼子司令部。当时,谷村很是洋洋得意,东北山林里的游击队,被赶走,南面牛望田队伍也全歼,整个应县变成治安区,而北面百里之外的暂编三十六师迫于皇军威武,仍按兵不动——他的尾巴翘上了天,也放松了警戒。
半夜,王五从房梁上跳下,砸烂窗户,把炸药包丢进谷村卧室。王五没打算活,准备死在鬼子司令部内,但天崩地裂爆炸后,可能鬼子也认为他也死了,于是忙着救火救谷村。王五晃晃被震晕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猫腰翻墙跑了。
此时,看到无风,又想起牛望田和众位好兄弟,王五又忍不住,失声痛哭。
杜家振也抱住王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王五。
今天是应山抗日小队牺牲的第二十一天,王五准备祭奠过后,明天就浪迹天涯,游走在江湖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无风。
好一会,王五才止住哭泣,拉着无风和杜家振坐在山坡上。
战斗经过,王五也不得而知,但有一点,牛望田有些大意。自从北面山里出现鼠疫,附近各村也开始封锁,禁止乡民流动。牛望田以为鬼子、二鬼子也不敢到处乱动,可刚过年没几天,敌人就包围上来。
没出现鼠疫之前,牛望田就已感到危机,他和王五说过,咱们这支人马势力太过单薄,我又不会指挥打仗,应该向二大队靠拢。
而在此之前,弟兄们并不同意与二大队合并。应山小队有重机枪,有迫击炮,虽然怎么使用,都是二大队请六团机炮连的战士,手把手教会的兄弟,但那时都觉得二大队人穷事多。
事多主要指纪律,着实让兄弟们受不了。
但王五并不这么想,他经常游走在县城各个角落,也曾多次潜伏在鬼子驻地伏击。与伪军相比,那些鬼子纪律森严,集合速度快,个人衣着整洁有序,出操跑步也整齐划一,这与单鹏来联络时,说的大致一样。
单鹏说,想要一直打胜仗,必须有严明的纪律,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才能屡战屡胜,戚家军“前进一步生,后退一步死”,才让倭贼闻风丧胆个,不敢再袭扰东南——
而应山兄弟们以“自由惯了”为理由,要过占山为王的日子,喝酒,耍钱,甚至还偷偷下山找娘们。牛望田也看出端倪,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准备用纪律约束兄弟们的时候,却被鬼子包围。
加上新招上来的,一共一百六十多兄弟,被鬼子、二鬼子一锅端。
王五说着,哭着,惋惜着。无风和杜家振在一旁默默流眼泪,也默默地喝着王五带来的酒。
看着王五,无风面带诚恳:“五哥,跟我俩走吧,咱们兄弟们还在一起。”
王五看了一眼无风,没有同意,也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