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雷盯着屏幕没挪眼,旁若无人地看着。眉头时而拧得能夹死蚊子,时而又悄悄松开些,连谢维康在旁边站着都没察觉,整个人全扎进了代码里。
谢维康守在一边看,段雷的操作他全看在眼里,刚插进去一段代码,没两秒又删掉重写,还总抬手挠后脑勺,那纠结的样子,一看就是卡了壳。
段雷虽是科班出身,接触编程的时间其实也不长,真说经验,跟谢维康比也就半斤八两。
一小时耗过去,问题还是老样子,半点进展都没有。
段雷终于放弃,转过来对着谢维康哭丧着脸道:“哥,抱歉了,你这问题太怪了,我没遇到过,实在解决不了。”
谢维康撇撇嘴,语气里的鄙夷藏都藏不住:“嘿,我还以为科班的多厉害呢,搞了半天,跟我这野生的也差不了多少呀。”
这话瞬间点燃了段雷的不服气,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屏幕,又划到谢维康的界面,抱怨道:“哥,这真不能怪我!你看我的代码,缩进、命名都规规矩矩,你再看你的,乱得像堆毛线!还有你这变量,全是abcd,除了你谁能懂啊?”
谢维康耳朵尖有点发烫,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嘴上却不肯软,辩解道:“要你多事?我自己能看明白就行。”
段雷见他态度软了些,语气也缓和下来,指着键盘开始讲解:“跟你说,变量命名是有讲究的。单词用下划线连,是下划线命名;每个单词首字母大写,叫大驼峰;第一个单词小写、后面大写,是小驼峰;还有匈牙利命名法,比如整数年龄,就用‘i’开头,叫‘iAge’。”
他边说边敲代码演示,见谢维康眼神专注起来,又补充道:“我建议你函数名用大驼峰,参数名用小驼峰,局部变量用匈牙利命名法,常量名全大写加下划线。我现在就这么做,以后跟人合作,代码对接才不费劲。”
谢维康默默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一整晚折腾下来,谢维康的问题还是卡在那儿,心里免不了失落。
但转念一想,今天从段雷这位科班程序员这儿学了专业的命名知识,也不算白跑一趟。
回到家后,谢维康早早睡下,他心里清楚,继续纠结也没用,不如睡个饱觉让大脑清醒清醒,说不定哪天灵光一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全神贯注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又熬了两个晚上,谢维康依旧坐在电脑前,目光死死盯着屏幕。
看他抓着头发、恨不得把头发连根拔起的焦躁劲儿,就知道那个bug还没搞定。
直到第十个晚上,谢维康实在没力气了,正无精打采地盯着编译后弹出的一排排警告发呆。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条警告上,赶紧双击定位到源码位置,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没错,问题根源终于找到了,简单得离谱。
代码里有个判断句“if(index=1)”,只写了一个等号。这意味着判断永远是真,else后面的代码永远不会执行,还会悄无声息地改了index的值。
谢维康立刻在index后加了一个等号,改成“if(index==1)”,再按下F5运行。一整晚过去,那个难缠的问题再也没出现,所有执行结果都符合预期,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此刻,他真想对着全世界喊道:困扰自己整整十天的“大bug”,刚刚终于解决了!
那种成就感,就像攻克了一道世纪难题似的,无法用语言形容。
这就是编程带给他的独特快乐。
这晚,谢维康睡得格外踏实,从他睡着后嘴角还挂着的笑意,就能看得出来。
……
第二天,谢维康脸上的倦意全没了,连走路都带着风儿,毕竟缠了他十天的bug总算解决了。
干活时不再闷头不吭声,话也多了起来,和前几天那个满脑子代码的闷葫芦判若两人。
午饭后,工友们找着阴凉地儿,有的靠在墙角,有的直接躺在木板上,闭眼睡午觉。
谢维康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掏出文曲星,指尖在小小的按键上飞快按动,点开了自己编写的《八块》游戏。
陆阳不知啥时候绕到他身边,轻手轻脚地在他身旁坐下,小脑袋凑过来,盯着屏幕看得入神,好半天才小声问道:“小谢师傅,你这玩意儿是啥呀?”
谢维康手上没停,头也不抬地回道:“文曲星,能学英语、记电话,还能玩小游戏,最重要的是,能在上面写程序。”
“哇,这么牛?”陆阳眼睛瞪得溜圆,满是羡慕,“哎,你刚才玩的这个,怎么跟咱们平时打的扑克一样啊?”
“就是我自己编的扑克游戏,叫《八块》,你会玩不?”谢维康终于停下动作,把文曲星往她那边递了递。
陆阳撇了撇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这有啥不会的?咱们工地里天天有人玩。”
说着,她又往谢维康身边挪了挪,肩膀都快碰到他的胳膊,声音软下来说道:“小谢师傅,那……你能借我玩一会儿不?”
看着陆阳眼里亮晶晶的期待,谢维康忽然想起当年在裁缝店,李梅怯生生问自己借cd机的模样,那种对新鲜东西的渴望,藏都藏不住。
他没说话,手指在按键上按了几下,把游戏重置,然后把文曲星递给了陆阳。
陆阳赶紧接过来,紧紧攥在手里,盯着屏幕,那160x80分辨率的黑白屏上,【请按输入开始】几个字闪着光,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眼里全是兴奋。
谢维康凑过去,用手指了指屏幕说道:“看这几个反色的字,对应下面四个方向键。你用上下键,把反色的光标移到‘进入游戏’上……对,然后按输入键,不是这个,是右边这个,没错。”
陆阳屏住呼吸,按他说的操作,屏幕一跳,游戏界面出来了,她忍不住低喊道:“哇!真的开始了!”
屏幕太小,还没背光,不凑近根本看不清。
谢维康的头离陆阳的头格外近,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他接着教着:“按左右键移动上面的箭头,想出哪张牌,就用箭头指住,按上键选中。要是想打对子,就再移到另一张牌上按上键,或者按d键,电脑帮你选,选好后按输入键就能出牌了。”
陆阳点点头,手指笨拙地在按键上按动,专心致志地玩了起来。
没一会儿,她又抬头问:“他们出了一对三,我手里没有能压的,咋办呀?”
谢维康凑得更近了些,盯着屏幕看了眼,解释道:“吃不起就‘消’,选两张你想消的牌,跟刚才选牌一样,按上键选中,再按输入键就行。其实跟吃牌道理差不多,能吃就吃,吃不了就消,电脑会自己判断是‘吃’还是‘消’。”
“哇,还能自己判断,这也太厉害了吧!”陆阳惊叹道,眼睛里全是崇拜。
突然,陆阳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叫起来:“啊!我赢了!我赢了!”
说着转头想跟谢维康分享,可两人的头离得实在太近,她的脸颊蹭到了谢维康的耳朵,嘴唇也轻轻碰了一下。
下一秒,谢维康身上的味道,混着汗水的酸气和松木屑的清香,直直钻进陆阳的鼻腔。
她瞬间僵住,手都忘了动,心里又慌又乱,有被吓到的尴尬,有近距离接触的羞涩,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悸动。
在她眼里,谢维康长得好看,还会写这么厉害的程序,总让人觉得神秘。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烫得厉害,心跳也快得不行。
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谢维康,忘了说话。
谢维康被碰的瞬间,像被针扎了似的往后缩,拉开了半臂的距离。
他看向陆阳,眼神很清澈,没有半分对异性的心动,就像看工友、看朋友一样平常。
不是陆阳不可爱,是他心里早就装不下别人了。
因为李梅的影子,从来没离开过他的心扉。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陆阳眼里盛着的,是一汪含情脉脉的秋水,漾着藏不住的温柔。
而谢维康的眼里,却只有一汪澄澈的清水,平静得没有半分波澜。
“阳阳,声音小点,大伙儿都在睡觉呢!”卢师傅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打破了这阵安静。
谢维康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笑着问道:“咋了?我耳朵上有啥东西吗?”
陆阳赶紧转回头,盯着屏幕,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
谢维康也感觉出气氛有点怪,赶紧岔开话题道:“快接着玩啊,按输入键就能开始下一局了。”
陆阳“哦”了一声,手指机械地按了下输入键,可心思早就不在游戏上了。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碰到谢维康耳朵的瞬间,心跳一直没平复。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异性有这么近的接触,哪怕是无意的。
谢维康心里很清楚,李梅的位置,没人能替代。
更何况,他还欠着“便宜姐姐”杨显梅的情债,这辈子怕是还不了了,他告诫自己,不能再跟别人有任何情感上的牵扯。
所以,面对陆阳的亲近,他只能刻意保持距离。
于是,他悄悄起身,往旁边挪了挪,坐到了离陆阳半米远的地方,保持了“安全距离”。
可陆阳没明白他的心思,只当他是没跟女生近距离接触过,害羞了。
她玩着游戏,眼神却总往谢维康那边飘,看到他闭着眼打盹,没看自己,心里又莫名有点失落,玩游戏的兴致也少了一半。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还是起身,拿着文曲星,重新坐到了谢维康身边。
谢维康感觉到有人坐下,睁开眼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又闭上了眼。
陆阳咬了咬嘴唇,小声问道:“那个……小谢师傅,你能把文曲星借我玩几天不?我保证不弄坏。”
谢维康睁开眼,笑了笑,说道:“拿去玩呗,啥时候玩够了,再还我就行。”
陆阳立刻笑了,眼睛都亮了:“太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烧烤!”
谢维康摆了摆手,没当真:“不用客气,玩开心就行。”
这次,他没再起身,就坐在原地闭目养神。
两人并肩靠在没刮白的水泥墙上。
陆阳偶尔玩会儿游戏,时不时看谢维康一眼。
谢维康闭着眼,脑子里全是和李梅有关的回忆,从裁缝店的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的点点滴滴。
直到工头扯着嗓子喊了声“开工了!都起来干活了!”,大伙儿才纷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各自的岗位走去。
……
接下来的好几天,陆阳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谢维康,找各种话题跟他聊。
而谢维康却像根榆木疙瘩,几乎都是被动跟着她的思路走,配合着说几句,言行举止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五天后,下午收工时,工头一声“收工喽”,大家赶紧干完手里的活,从脚手架、人字梯上下来,脱下工作服拍打身上的灰尘。
谢维康和陆阳也很快收拾干净。
陆阳走到谢维康面前,笑着说道:“小谢师傅,走,我请你吃烧烤去!”
谢维康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没必要这么客气。”
陆阳却嘟起嘴,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道:“走嘛走嘛,那天都说好了的!”
说完,不等谢维康回应,她拉起他的手转身就走,没成想正好和木工张师傅撞了个满怀。
张师傅扶稳陆阳,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打趣道:“哟,咱们的小辣椒今晚要请吃烧烤啊?有我的份不?”
陆阳瞪了他一眼:“去去去,没你的事!”
接着,她朝卢师傅喊道:“舅舅,我跟小谢师傅去吃烧烤,你回家跟我妈说一声,我晚点回去!”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拉着谢维康,跑出了这套正在装修的三室两厅商品房,只留下工友们在原地面面相觑。
张师傅凑到卢师傅身边,坏笑着说道:“唉,卢师,你没发现吗?这俩孩子不简单啊。”
卢师傅故意板着脸说道:“有啥简单不简单的?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张师傅又转向谢世福说道:“唉,谢师,你儿子可真行,用个文曲星就把人家姑娘拐跑了!”
谢世福拍干净身上的灰,一边穿衣服一边自豪地说道:“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张师傅撇撇嘴说道:“是你儿子没错,可我看那小子好像不太开窍啊。”
谢世福哪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他清楚谢维康心里一直装着李梅,也明白两人天各一方,感情未必有结果。他更希望,要是有个女孩能打开谢维康的心结,让他从过去的感情里走出来,也是件好事。
想到这儿,谢世福用脱下的工作服又拍了拍裤腿和鞋子,跟卢师傅一样叹道:“唉,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