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德脚步匆匆的下了楼,林正德目光在堂内一扫,先看了眼满脸委屈的绿衣丫鬟,又瞥向趾高气扬的黄衫丫鬟,最后落在自己女儿身上。
林兮瑶迎上父亲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无事,不用管她,先解决眼前的事要紧。
林正德点点头,几步走到两拨争吵的人的中间。
先是对着藕荷色襦裙的少女长揖行礼,“谢小姐光临小店,当真是蓬荜生辉。鄙人林正德,是这兴隆布庄的掌柜,今日伙计有眼无珠,冲撞了贵客,这里给您赔个不是。”说着突然转身,对着那面如土色的伙计厉声道,“还不过来给谢小姐赔罪。”说完又对着谢小姐道,“您放心,我们店向来以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为根本,今日定会给您个满意的交代。”
那伙计还算机灵,听到掌柜的训话,也赶紧上前作揖道歉,“谢小姐,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财迷心窍,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回吧。”
你认识我?藕荷色襦裙的谢小姐明显怔住了,纤纤玉指不自觉地绞着腰间丝绦。方才还被伙计的无礼气得双颊绯红,此刻面对林掌柜这番做派,倒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腹怒气无处发泄。她抿了抿樱唇,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我们...见过?
林正德闻言笑意更深,躬身时眼角堆起细密的纹路:谢监察御史家的掌上明珠,去年洛仙会上那首《咏洛仙》艳惊四座,洛水清波映月华的佳句,至今还在落水县流传呢,我虽然不是读书人,但也知道谢小姐才气无双。他边说边斜睨着缩在角落的伙计,突然抄起账册就要狠狠砸去:瞎眼的东西!连谢大人家的小姐都敢怠慢!
且慢!谢小姐急急抬手,袖口藕荷色衣袖翻动,她确实气那伙计先前狗眼看人低,但也不料事情竟演变成这般阵仗。眼见那伙计吓得面如金纸、两股战战,她倒先慌了神:不过...不过是一条裙子...
小姐仁厚。林正德顺势截住话头,“还请小姐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转头对还跪着的伙计厉色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带谢小姐到二楼雅间奉茶?记住,要取东家珍藏的明前龙井,用那套雨过天青瓷具!
哎哎!伙计如蒙大赦,弓着腰在前引路,后颈的汗珠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那谢小姐到底年轻面薄,被这么连番作揖赔罪,也架不住众人灼灼目光,连那原本气急的绿衣丫鬟,看到伙计此刻煞白的脸色,也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袖角。
就在这时,旁边着杏子红交领襦裙的小姐突然冷笑出声,林掌柜好手段,三两句便要把御史千金哄上楼去。她腕间金镶玉镯叮当一响,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散。
林正德笑容不变,对着还有些犹豫的谢小姐深施一礼:谢小姐先行品茶,待我处置完这里,亲自来给小姐赔礼。”
谢小姐看这阵仗,也不好再坚持要走,只得扶着绿衣丫鬟的手随伙计上楼。
林正德这时又转身对着杏红衣衫的少女作揖,腰弯得比方才更深三分:曹小姐,您怎么亲自来小店挑料子?今日隆东家特意嘱咐要带新到的蜀锦到府上给夫人过目。没想到曹小姐亲自驾临,真是折煞小店了。
可当不得林掌柜的一声小姐,曹家姑娘甩着金线绣牡丹的帕子冷笑,我们也就是商贾粗鄙人,哪里有御史家的书香清贵,更配不上什么亲自驾临。夏枝,我们走,这兴隆布庄我们是高攀不起了!说完就一甩手绢,转身要走。
谢小姐听到曹小姐的话,上楼的脚步一顿,指尖在雕花扶手上掐出月牙痕,终究还是继续往上走去。
哎哟,我的姑奶奶,林正德小跑着拦住去路,您这样说可别闪了舌头,要是您都算粗鄙人,那满落水城的绸缎庄就该关门了。他压低声音道:等东家回来知道您受委屈,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曹小姐指着林正德道,你说得再好听也白搭,这“月露云裾”我可是先付了定钱的,想要我让出来,神仙来说情都没用!她突然指向二楼方向提高嗓门:就算是隆叔在这里,我也要问问——到底是谁家银子更烫手?
林正德连忙作揖,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这是自然,钱货两清,这是商道根本,也是咱们兴隆布庄立店百年的规矩。
那曹小姐冷哼一声,翡翠耳坠在颊边晃出凌厉的弧光:你知道就好。那还不给我包起来,我拿了就走,不耽误你去招待那位御史家的贵小姐。
哎哟!看您说的,你们二位姑娘,都是贵客。您这样急着走,可真是折煞我了。林正德边说边示意伙计取来鎏金缠枝纹锦盒,手上动作利落得像变戏法,这料子我马上给您包好,也不劳您亲自带走,申时三刻前必送到您府上。
待锦盒系上如意结,林正德又状若无意道:恕我冒昧问一句,谢小姐看上这件月露云裾,听说是想参加洛仙会时穿。但曹小姐您...他故意压低声音,我记得半月前,隆东家就将参加洛仙会的十二幅湘云纱送到府上了,那可是苏州绣娘熬了三个月的精品,一点儿也不比这件差,曹小姐可是对那绣样不满意?要是有不合心意处,您可一定要提出来,我们才好改进不是?
谁说我买衣服是为了洛仙会了?曹小姐突然拔高嗓音,指尖地拍在柜台上,本小姐今日高兴,就想再添件新衣,难道还要经过你林掌柜批准不成?她甩袖时带翻了茶盏,溅湿的裙裾像朵狰狞的墨菊绽开,夏枝!取银子!我倒要看看,今日这落水城里,还有没有花钱买不着的道理!
噗嗤!林兮瑶突然笑出声来,这么壕无人性的发言,曾经是属于她的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藕荷色袖口,比刚刚的谢小姐还差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