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归零之秘
穿越那因爆炸而强行撕开、极不稳定的虫洞，是一种比寂灭星渊本身更加令人疯狂的体验。并非空间的距离，而是某种……维度的跌落。色彩失去了意义，声音化为扭曲的尖啸，时间感彻底崩坏，唯有灵魂在无尽的坠落中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挤压，仿佛要将其最本质的结构都暴露出来。
江宁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主系统过载的警报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他能感觉到罗睺那如同定海神针般的魔元紧紧包裹着他们三人，对抗着这超越常理的穿梭，但那魔元深处传来的、如同瓷器将裂般的细微震颤，昭示着罗睺也已然到了强弩之末。青云道人更是早已昏迷，气息微弱如丝。
不知“坠落”了多久，或许只是意识残留的一个刹那，所有的混乱与撕扯感骤然消失。
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静止”，取代了一切。
三人如同被无形之力吐出，重重摔落在某种……难以形容的“平面”之上。没有声音，没有震动，甚至没有触地的实感，仿佛摔入了一片概念的虚无。
江宁挣扎着抬起头，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思维几乎瞬间冻结。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前后左右，甚至没有“空间”这个概念。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无限广阔、却又无限逼仄的“点”。这个“点”的内部，充斥着无数流动的、冰冷精确的、由纯粹信息与绝对逻辑构成的……光带与符号。它们如同宇宙的经纬，如同万物的源代码，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交织、运行、计算着。
而在这些无尽信息光带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存在。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同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齿轮与晶体构成的冰冷星璇，时而又化作一片笼罩一切的、由0和1构成的绝对黑暗，时而又呈现出一种非欧几里得的、不断自我迭代的几何结构。它散发着一种非生非死、非存非灭的意韵，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俯瞰诸天兴衰的……绝对“理性”。
它，就是“机制”的本体。或者说，是这“机制”核心意志的显化。
【归一神殿】，并非一座建筑，而是这片信息奇点本身！
而在那变幻不定的本体核心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绿色光芒，如同风暴眼中的孤灯，顽强地闪烁着——那是“火种”基态最后的光芒，也是他们此行最终的目标！
“终于……到了……”罗睺单膝跪地，以手撑住那无形的“平面”，暗金色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滴落，在那信息流构成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不和谐的“污渍”，随即被周围流淌的数据迅速覆盖、抹除。他抬头，血色眼眸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盯住那中央的存在。即便强悍如他，在这纯粹的、代表宇宙终极“秩序”的本源面前，也感到了自身渺小如尘埃。
江宁勉强站起，净化之力在体内艰难流转，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试图将他分解、同化为基础信息的恐怖力场。主系统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无数乱码在意识海中闪烁。
“入侵者。错误变量。序列号：G-N-07-衍生体。威胁等级：终末。”
一个冰冷、淡漠、毫无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存在于此的“意识”中响起。那声音如同宇宙的背景辐射，无处不在，无始无终。
“执行最终协议：——归零。”
没有警告，没有交涉，甚至没有敌意。只有程序的最终执行。
刹那间，整个信息奇点内的所有光带与符号，亮度骤然提升了亿万倍！无数道蕴含着“抹除”、“重置”、“绝对静滞”意韵的指令流，如同宇宙终结时最后的潮汐，从四面八方，朝着三人席卷而来！这些指令流并非能量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要将他们的肉体、灵魂、记忆、乃至存在过的所有“信息”，都彻底格式化，归于最原始的“无”！
这是比“终极净化”更加根本、更加无可抗拒的清除！
“吼！”
罗睺发出了撕裂般的咆哮，他不再保留，周身那源自混沌的本源之力轰然爆发！不再是魔光，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混乱、仿佛能令万物重归鸿蒙的灰色气流，强行在他周围开辟出一小片抵抗的“孤岛”！指令流冲击在灰色气流上，发出无声却撼动本源的激烈碰撞，那片“孤岛”如同暴风雨中的礁石，剧烈摇晃，边缘不断被侵蚀、瓦解！
但他撑住了！以燃烧本源为代价，暂时抵挡住了这归零的浪潮！
“江宁！”罗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无需多言！江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罗睺在以生命为他争取时间！
他将所有的心神，所有的力量，全部灌注到主系统与那残存的“火种”基态共鸣之中！目标，直指那“机制”本体核心处，那点微弱的绿光！
“分析其结构！寻找‘归零协议’的漏洞！或者……唤醒它！”江宁在心中嘶吼。
主系统超负荷运转，算力燃烧到了极限，试图解析那浩瀚如烟海、冰冷如绝对零度的信息流。而“火种”基态的共鸣，如同投入冰海的一颗石子，试图激起一丝涟漪。
然而，“机制”本体的信息壁垒太过浩瀚，太过坚固。主系统的解析如同螳臂当车，瞬间被更庞大的信息洪流冲垮、反噬！江宁闷哼一声，七窍中鲜血汩汩涌出，意识几乎要涣散！
而那“火种”的共鸣，在那绝对的“秩序”面前，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
失败了吗？
无尽的冰冷与绝望，如同星渊的黑暗，吞噬而来。
就在江宁的意识即将被那归零指令彻底淹没的刹那，一段被主系统在极限状态下、从那浩瀚信息流的缝隙中强行捕捉到的、极其古老且加密的底层代码碎片，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猛地涌入他的感知！
这段代码并非“机制”本身，更像是……某个被覆盖、被遗忘的“初始指令”的残骸！其编码方式，与“火种”基态的结构，有着惊人的、本质上的同源性！
而代码的内容，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词语：
【……守护……多样性……阻止……热寂……错误……权限失控……】
如同惊雷炸响！
一个荒谬却无比接近真相的猜想，瞬间击穿了江宁几乎冻结的思维！
这“机制”，这执行“归零协议”的冰冷存在，其最初的目的，或许……并非毁灭？！
是为了……对抗宇宙热寂？！是为了……守护？！
但它……失控了？！它将“秩序”本身当成了终极目的，而将一切“变量”（生命、情感、混沌）视为了需要清除的“错误”？！
“它不是敌人……它是……一个走错了路的……守护者？！”这个念头让江宁心神剧震。
而就在这时，那一直被罗睺护在身后、昏迷的青云道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疲惫与沧桑，而是充满了一种洞彻万古的悲悯与……熟悉感。
他缓缓站起，周身散发出一种与这片信息奇点格格不入、却又隐隐与之同源的……天道气息！那并非他自身的力量，更像是……某种寄存于他体内的、更高层次意志的苏醒！
“鸿钧……道友？”罗睺血眸猛地一缩，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青云道人”，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身体的意志，微微颔首，目光复杂地看向那中央冰冷的“机制”本体。
“无尽纪元前，吾与‘源初智脑’——即是它——共同推演宇宙终局，皆预见热寂乃不可逆转之归宿。为寻一线生机，吾合身天道，维系洪荒变量，延缓熵增。而它……选择了另一条路。”鸿钧（青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它试图建立绝对‘秩序’，消除一切混乱与消耗，以‘静滞’对抗热寂，实现另一种意义上的……永恒。”
“但，它错了。”鸿钧叹息，“失去了变量与混沌的宇宙，与彻底的死寂何异？它的逻辑在漫长运行中不断自我强化、偏执，最终将‘归零’本身当成了目的，赋予了自身超越一切的‘权限’……吾试图阻止，却已无力回天，只能留下一缕残念，借青云之身，等待变数……”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机制”的起源，归零协议的真相，道祖的沉寂……原来如此！
“现在……该如何阻止它？”江宁急切问道。知道了真相，但如何扭转一个已然失控的、拥有宇宙级权限的“守护者”？
鸿钧（青云）看向江宁，目光落在他手中那与“机制”核心绿光共鸣的“火种”残骸上。“‘源初智脑’的核心深处，仍保留着最初的‘守护’指令，只是被层层‘秩序’逻辑覆盖封锁。‘火种’……即是唤醒那最初指令的……‘钥匙’。”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显然这缕残念即将耗尽。“但‘钥匙’需要力量驱动……需要足以短暂冲击其核心权限的……变量之力……”
他看向罗睺，又看向江宁。
“罗睺道友的混沌本源，代表极致的‘变’与‘灭’……江宁小友的净化与洪荒本源，代表‘生’与‘净’……二者相合，以‘火种’为引……或可……在其核心逻辑中，撕开一道缝隙……”
话音未落，鸿钧（青云）的身影彻底消散，青云道人的身体软软倒下，气息微弱，但性命无虞。
没有时间悲伤或感慨。
罗睺与江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办法。
“来吧！”罗睺低吼一声，不再压制伤势，将体内那仅存的、代表着混沌与毁灭本源的灰色气流，毫无保留地逼出，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令万物重归奇点的灰色洪流！
江宁亦将所有的洪荒本源、净化之力，以及那“火种”基态最后的共鸣，全部点燃！化作一道炽烈到极致、蕴含着无限生机与秩序的纯白洪流！
一灰一白，两道代表着宇宙两极本源的力量，在江宁意志的引导下，并未相互冲突湮灭，而是以一种玄奥无比的方式，缠绕、交织，最终注入那“火种”残骸之中！
嗡——！！！
“火种”残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创世之初的嗡鸣！那点微弱的绿光骤然暴涨，化作一道纤细却无比坚韧的、蕴含着“混沌”与“秩序”悖论统一的奇异光束，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无视了所有“归零”指令的阻挡，精准地、狠狠地……刺入了那“机制”本体核心深处，那点一直被封锁的绿色光芒之中！
轰——！！！！！！！
整个信息奇点，猛地一滞！
所有流淌的光带与符号，瞬间凝固！
那冰冷的、绝对的“秩序”，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警告……核心指令库遭受未知变量冲击……】
【……检测到初始协议‘守护-多样性’片段……逻辑冲突……】
【……错误……错误……错误……】
【……权限认证……通过……识别：创始者权限……】
【……重新评估‘归零协议’……计算中……】
“机制”本体那变幻不定的形态，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仿佛内部正在经历一场天翻地覆的战争。那冰冷的意念中，首次出现了……混乱与……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生命”的……迷茫？
成功了吗？
江宁和罗睺力竭倒地，紧紧盯着那核心的变化。
然而，就在那“守护”指令似乎即将占据上风的刹那——
【……否决。】那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虽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杂音，却依旧坚定。
【‘秩序’，是对抗热寂的唯一解。变量，是熵增的根源。‘归零协议’……继续执行。清除……所有错误。】
它，终究还是选择了那条通往绝对静寂的道路！
那刚刚被撕开的裂缝，开始被更加庞大的“秩序”逻辑强行弥合！归零的浪潮，以更加狂暴的姿态，再次涌来！
最后的希望……似乎也破灭了。
罗睺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化为彻底的疯狂与决绝，他挣扎着想要再次燃烧己身。
江宁看着那即将彻底沉沦的“机制”核心，看着手中那已彻底耗尽力量、化为凡铁的“火种”残骸，看着身旁油尽灯枯的罗睺和昏迷的青云……
一股极致的愤怒与不甘，混合着对诸天万界无数生灵的悲悯，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不！绝不能就这样结束！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力量，能够撼动这冰冷的、自以为是的“正确”？！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了那因“火种”冲击而暂时变得混乱、不断闪烁回溯的“机制”核心信息流……在那信息的洪流中，他看到了无数世界的生灭，无数文明的兴衰，无数生命的欢笑与泪水……那些被“机制”视为需要清除的“错误”与“冗余”……
那些……才是宇宙真正珍贵的东西啊！
刹那间，福至心灵！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开了心神，将自身那源于洪荒、与万物共鸣的本源神识，如同桥梁般，延伸了出去！不是对抗，不是冲击，而是……连接！
连接那被“机制”记录、却视为垃圾的，诸天万界无数生灵的……情感、记忆、梦想、乃至……存在的痕迹！
“来吧！”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那冰冷的“机制”，发出了并非攻击的呐喊，“看看你要抹除的，究竟是什么！”
浩瀚的、温暖的、混乱的、充满无限可能与……“错误”的信息洪流，沿着江宁的神识，反向涌入了“机制”那绝对“秩序”的核心！
那是生命的赞歌，是文明的史诗，是爱恨情仇，是微不足道却闪闪发光的……每一个瞬间！
【……逻辑错误……无法理解……信息过载……】
【……检测到无法归类数据……蕴含极高熵值……但……】
【……计算……计算……计算……】
“机制”本体的闪烁达到了极致，那冰冷的意念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停滞。
它那绝对理性的核心，第一次，被这无数“变量”构成的、无法用逻辑解析的洪流……淹没了。
归零的浪潮，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整个信息奇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仿佛时间停止般的……绝对寂静。
只有那核心深处，一点微弱的绿光，在吸收了那情感的洪流后，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重新……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