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星渊遗民
那并非柔和的力量，而是整个寂灭星渊意志的粗暴驱逐，如同宇宙风暴席卷尘埃，不容置疑，无法抗拒。江宁只觉得周身法则寸寸碎裂，意识在极致的撕扯与冰冷中沉浮，仿佛要被揉碎在这永恒的黑暗里。仅有的一点清明，让他死死守住灵台，感应着罗睺那如同暴风眼中枢般稳定的魔元，以及青云道人那摇曳却未曾熄灭的元神之光。
不知在混乱的时空乱流中翻滚了多久，那足以碾碎大罗金仙的恐怖力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静止”。
三人如同陨石般，重重地砸落在某种坚硬的、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若非皆有修为护体，这一下便足以让他们筋骨成泥。
“咳……”青云道人最先支撑不住，呕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脸色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强行穿越与星渊意志的冲击，几乎耗尽了他本就未愈的元气。
罗睺单膝跪地，玄衣之上沾染了不知名的尘埃，他胸口微微起伏，嘴角再次溢出一缕暗金血液，显然那强行搜魂寂灭魔灵以及对抗星渊驱逐的反噬，也让他伤上加伤。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第一时间便抬头打量四周。
江宁挣扎着爬起，只觉得浑身骨骼都在呻吟，净化之力自发流转，驱散着侵入体内的那股死寂寒意。他环顾四周，心猛地一沉。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废弃的金属平台之上。平台边缘之外，依旧是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漂浮的残骸，但有所不同的是，在他们前方，一片朦胧的、散发着微弱绿光的屏障，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这片平台以及其后方一片区域笼罩在内，隔绝了外部那无孔不入的“寂灭”气息。
这绿色屏障的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生机？在这绝对的死寂领域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珍贵。
“这里是……”江宁疑惑，主系统迅速扫描着屏障与平台。平台由一种未知的合金构成，上面刻满了早已失效的符文与能量回路，似乎曾是一个重要的中转站或前哨。而那道绿色屏障，其能量构成……竟然与之前“火种”终端散发出的“基态”波动，有着惊人的相似！
“是某种……庇护所？”青云道人也注意到了那屏障，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罗睺缓缓站直身体，血眸凝视着那绿色屏障，又扫过平台边缘那些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撕裂的金属结构，沉声道：“非是天然形成。此地，曾有‘人’驻留，并布下了这隔绝死寂的阵法。而且……时间不会太久远。”
他指向平台一侧，那里散落着一些非自然形成的、似乎是工具或武器碎片的金属残块，其风格与“巡天阁”的冰冷科技感不同，更偏向于一种……融合了生物组织与精密机械的奇特技术路线。
就在这时，江宁怀中那已彻底碎裂、本应毫无用处的“火种”终端残骸，竟然再次微微震动起来，散发出与那绿色屏障同频的、极其微弱的共鸣！
“这屏障……与‘火种’有关！”江宁惊愕。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那绿色的屏障光幕，在感应到“火种”残骸的共鸣后，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悄无声息地在光幕上打开！缝隙之后，隐约可见一条向下的、灯火通明的金属通道！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三人都愣住了。
是陷阱？还是……邀请？
“进退皆险，不如一探。”罗睺语气淡漠，率先迈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道缝隙。以他此刻状态，依旧保持着魔祖的傲然与决断。
江宁与青云道人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
穿过屏障的瞬间，一股久违的、带着循环空气与淡淡能量液味道的“人造”气息扑面而来。与外界的死寂冰冷截然不同，通道内部温暖、干燥，墙壁是由某种发出柔和白光的材质构成，脚下是防滑的金属网格。虽然依旧能感觉到外部那无处不在的寂灭压力被屏障阻挡在外，但这里无疑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封闭环境。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布满划痕与焦黑印记的合金闸门。闸门一侧，有一个菱形的凹槽。
江宁看着那凹槽，又看了看手中共鸣未止的“火种”残骸，犹豫了一下，尝试着将残骸靠近。
嗡——
闸门发出一声轻响，随即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内部的景象。
那是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与其说是基地，不如说更像一个……拥挤的避难所与临时工坊的结合体。
空间顶部模拟着蓝天白云，但有些区域的投影已经失真或熄灭。下方，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简易的居住单元，许多身着破烂、风格各异服饰的“人”在其中走动、劳作。他们有的保持着完整的人形，有的则身体部分被改造成了机械义肢，或是融合了某些奇特的生物组织，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警惕，以及一丝……在绝境中磨砺出的坚韧。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控制台，数十个身影正在忙碌地操作着各种闪烁着数据流的屏幕与仪器。而在控制台后方，矗立着一个约三人高的、由无数精密管道与生物组织构成的圆柱形容器，容器中浸泡着一个……大脑？那大脑表面连接着无数神经束与光缆，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微微搏动着，散发出强大的精神力场，似乎正是维持着外部那绿色屏障的核心！
当江宁三人踏入这方空间的瞬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数百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惊疑、审视、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藏的、几乎不敢表露的希望。
控制台前，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染有油污的银白色工程师制服、半边脸颊覆盖着精密机械义眼、发色如同燃烧火焰般的女性，猛地转过身。她手中握着一柄闪烁着能量电弧的维修扳手，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了走在最前面的罗睺，以及他身后手持“火种”残骸的江宁。
“外来者！”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混合了电子音的质感，充满了戒备，“你们是谁？如何突破‘生命壁垒’的？还有……你们手中，为什么会有‘方舟信标’的碎片？！”
方舟信标？是指“火种”终端？
江宁心中一动，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我们并无恶意。来自……另一个被‘巡天阁’侵蚀的世界。这‘信标’，是我们从一处遗迹中所得。外面的屏障，是因它而打开的。”
他展示了手中那仍在微微共鸣的碎片。
看到那碎片，又感受到江宁身上那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的纯净生机气息，以及罗睺那深不可测、令人心悸的威压，那名女工程师眼中的戒备稍减，但并未完全消失。她目光扫过受伤不轻的青云道人，又回到江宁身上。
“另一个世界……遗迹……”她低声重复，机械义眼之中数据流飞速闪烁，“我是伊芙，这里的临时指挥官。你们……跟我来。”
她示意控制台前的人员继续工作，然后带着三人穿过拥挤的居住区，来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由废弃货柜改造而成的房间内。
房间简陋，只有几张金属椅子和一个闪烁着雪花的全息投影仪。
“坐。”伊芙言简意赅，自己则靠在门边，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态。“你们说来自其他世界，证据？”
江宁与罗睺对视一眼，知道此刻必须取得对方的信任。他再次引动自身那纯粹的洪荒本源气息，同时，主系统模拟出之前记录的、与“巡天阁”交战以及万界碑林传送的能量波动片段。
感受到那截然不同的世界本源与确凿的对抗“巡天阁”的证据，伊芙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机械义眼的光芒黯淡下去，露出了底下那双属于人类的、充满了疲惫与悲伤的碧色眼眸。
“看来……你们真的是‘外界’的幸存者。”她声音低沉下去，“欢迎来到‘星火避难所’……或许，也是已知宇宙中，最后一个还在抵抗的‘方舟’碎片了。”
“最后一个？”青云道人失声。
“是的，最后一个。”伊芙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我们的世界，‘绿源联邦’，曾是第七星域的科技与文化中心。我们发现了宇宙熵增异常，预警了‘归零协议’的存在，并启动了‘方舟计划’，试图寻找传说中的‘起源壁垒’，延续文明火种……”
她的讲述，与江宁他们在绿源星废墟中找到的记录相互印证。
“……但‘它们’来得太快。‘巡天阁’的舰队，还有那些恐怖的‘净化者’……我们的舰队全军覆没，母星被‘格式化’，只有我们这一艘‘方舟’旗舰，在最后的跃迁中发生意外，坠毁在了这片该死的‘寂灭星渊’。”伊芙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们依靠‘生命壁垒’发生器——就是外面那个由我们首席科学家自愿转化的生物智脑维持的屏障——才在这绝地里勉强存活下来。但资源有限，壁垒的能量也在不断消耗……我们被困在这里，已经……太久太久了。”
她看向江宁手中的“火种”碎片：“‘方舟信标’，是启动‘方舟’核心数据库与远程通讯的钥匙，也是定位‘起源壁垒’的关键。它在最终跃迁时遗失了……没想到，会落在你们手里。”
原来如此！这“火种”终端，竟然是这“方舟”文明的关键信物！
“那‘起源壁垒’究竟是什么？‘归零协议’的真相又是什么？”江宁急切地问道。
伊芙摇了摇头：“数据库大部分在坠毁时损毁，关于‘起源壁垒’的具体坐标和详情都已丢失，只知道那是传说中能够隔绝‘归零’，庇护生灵的最终净土。至于‘归零协议’……”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根据我们最后得到的信息，那并非简单的毁灭。而是那名为‘机制’的超然存在，对整个宇宙进行的一次彻底的‘格式化’和‘重启’。它将利用归墟之力，抹除所有变量、所有情感、所有‘混沌’，建立一个绝对‘有序’、绝对‘静止’的……新宇宙。而我们，所有现存的生命与世界，都不过是需要被清理的‘旧数据’。”
绝对的秩序，静止的新宇宙……这比单纯的毁灭更加令人绝望！
“我们之前遭遇过‘巡天阁’，它们的【归一神殿】在混沌深处，还有一座【根源之塔】在洪荒……”江宁将他们所知的信息分享出来。
“【根源之塔】？”伊芙的机械义眼再次亮起，“那是‘机制’用于渗透、解析并覆盖单个世界天道法则的次级节点！而【归一神殿】……那是‘机制’的本体核心，也是执行‘归零协议’的最终终端所在！据说，它就位于这片寂灭星渊的最深处，那个不断吞噬一切的‘归墟之眼’上方！”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似乎串联了起来！
寂灭星渊是坟场，也是“机制”处理“垃圾”和获取能量的地方！【归一神殿】就藏在这里！而“方舟”文明，一直在寻找的“起源壁垒”，或许是唯一能对抗“归零”的希望！
“我们必须去【归一神殿】！”江宁眼神坚定，“只有摧毁或干扰它，才能阻止‘归零协议’！”
“就凭我们？”伊芙看着伤痕累累的三人，又看了看外面那些在绝望中挣扎的族人，苦笑一声，“‘生命壁垒’最多还能维持三个月。而通往星渊深处的路径，充满了比寂灭魔灵更恐怖的存在，以及‘巡天阁’的重重封锁。我们……甚至连这屏障都出不去。”
希望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被冰冷的现实死死扼住。
就在这时，整个避难所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空间！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空间波动！有大型单位正在强行突破星渊外围屏障！预计三小时后抵达避难所空域！”控制台传来焦急的呼喊。
伊芙脸色骤变，冲到全息投影前。只见星图之上，一个代表着巨大威胁的红点，正以惊人的速度，穿透层层混乱的时空乱流，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笔直冲来！
“是……是‘巡天阁’的‘狩猎者’级母舰！”伊芙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它们……还是找到我们了！”
最后的避难所，已然暴露。
绝境，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