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程序的指令在白影指下化作一道道幽蓝的数据流,如猎犬般扑向那个一闪而过的信号源。
然而,对方的狡猾超乎想象。
信号在“数字宇宙”的节点间进行了七次量子纠缠级别的跳跃,每一次都像是在镜面迷宫中折射,最终在一片浩瀚的公共数据缓存区彻底蒸发,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该死!”白影一拳砸在控制台边缘,低声咒骂。
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在以往任何一次网络对抗中都极为罕见。
“他们是故意的,他们在耍我们。信号路径被设计得天衣无缝,终点就是陷阱,引诱我们把算力浪费在追逐一个幽灵上。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前沿策略事务所的指挥中心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张诡异的照片被定格在主屏幕上,冰冷的白色字体刺痛着每个人的神经。
“活体容器适配率评估:目标‘凌寒’——98.7%。”
凌寒站在屏幕前,神色平静得可怕。
她没有看白影,目光始终锁定在那行字上,指尖无意识地、缓缓地摩挲着颈间那枚温润的晶玉吊坠。
这枚吊坠在感应到她极度冷静状态下的心跳频率时,内部的晶体结构会发生微观层面的共振,散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
这不是威胁,是确认。
她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
从秦昊的背叛,到凤凰小队的覆灭,再到“净世同盟”的出现,以及这次看似针对普通市民的“花园公寓事件”,所有的一切都并非孤立的。
它们是一条精心编织的锁链,而自己,从始至终都是这条锁链最终要锁住的目标。
所谓的“清除依靠创伤记忆获得社会地位的特权阶层”,不过是为最终捕获她而准备的、最华丽也最具迷惑性的烟幕弹。
敌人早已将她视作囊中之物。
“乔伊,”凌寒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调取全市所有‘安心花坊’门店的监控,重点排查有地下室的分店。我要过去三个月内,所有夜间的异常出入记录。”
“明白。”乔伊立刻行动起来,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城市监控网络的天眼系统在她面前如同驯服的鹰隼。
不到五分钟,海量的数据被筛选、比对、整合。
“找到了!”乔伊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全市共计七家带地下冷库的分店,在过去三个月内,均有深夜十二点至凌晨三点的货运记录。出入车辆的型号统一,全部登记为‘城南殡仪服务专用车’。”
她将七条不同的行车路线图投射到大屏幕上,那些红色的轨迹线像蜿蜒的毒蛇,从城市的四面八方出发,最终无一例外地汇向了同一个终点——城郊一片早已废弃的生态园。
“那里曾是军方三十年前的一个旧心理实验基地,对外代号‘静语林’。”凌寒盯着地图上那个被标记出的地点,缓缓说道。
她对这个地方有印象,卷宗里提过,那是一个研究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记忆植入可能性的地方,后因技术伦理问题被永久封存。
乔伊放大地图,调出卫星俯瞰图,她的呼吸猛地一滞:“他们不是在藏人。头儿,你看基地的能源消耗曲线,一直在峰值运行,而且有独立的深层地下水循环系统。这分明是在……养东西。”
“是在养‘容器’。”凌寒替她说出了那个最残酷的推断。
那些被“暂停”的女性,就是为她准备的备用“容器”阵列。
“通知雷震小组,暂停休整。”凌寒的命令果决而冰冷,“全员进入一级战备,围绕‘静语林’制定三套突袭预案。”
与此同时,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凤凰小队二号安全屋,这里被伪装成了一家私立的高端基因检测实验室。
夏暖正带着从花坊总部抢救出的女孩小蕊进行深层毒素清除和脑波监测。
女孩躺在医疗舱内,依旧处于昏迷中,嘴唇翕动,反复呢喃着几个模糊的音节:“花……会哭……别听……”
夏暖戴着脑波同步仪,将女孩的潜意识活动转化为可视化的数据流。
在庞杂的梦境碎片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但始终在循环播放的高频声纹印记,它像一根看不见的针,反复刺穿着女孩的听觉皮层。
她立刻调出之前从“花园公寓”死者陈静阿姨家中采集到的环境数据,以及从“安宁胶囊”残骸中分析出的药物成分报告。
当所有线索被并排放在一起时,一幅完整而恶毒的心理操控图谱豁然展开。
夏暖的手颤抖着,在加密报告中写下了她的结论:
第一步,通过“安宁胶囊”里的pt7神经抑制剂,持续削弱受害者的意志力和情绪阈值,使其更容易陷入抑郁和自我怀疑。
第二步,利用被入侵的智能家居系统,在夜间释放人耳无法察觉的极低频音频,制造焦虑、恐慌的潜意识环境,诱导负面情绪。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由AI深度模拟凌寒的声纹,通过微型扬声器或骨传导设备,在受害者最脆弱的时候,向其发送“你不配活下去”、“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你的牺牲才能成就伟大”这类具有毁灭性心理暗示的信息。
一个完美的闭环洗脑,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无声无息中,变成一件心甘情愿走向毁灭的祭品。
“这不是杀人……”夏暖的泪水滴落在触控板上,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悲愤与后怕,“这是在举行一场漫长的、以灵魂为祭品的献祭仪式。”
凌寒收到报告时,正在前往临时羁押点的路上。
沈知微就被关押在那里。
看完夏暖的分析,凌寒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车内的空气冻结。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接通了白影的频道。
“白影,动用你的权限,伪造一份‘凤凰内部加密通讯录’。”
“伪造?”白影有些不解。
“对。里面包含我们下一步的虚假行动计划,就说我们根据线索,判断‘净世同盟’的核心据点在城西的废弃化工厂,并计划在48小时后进行总攻。把计划做得尽量详尽,包含人员配置和火力方案。”凌寒的语气不容置疑,“做完之后,通过我们之前监控到的、那个老药婆的中医诊所终端,把这份情报‘不经意’地泄露出去。”
老药婆的诊所是她们外围情报网的一个灰色节点,看似安全,却存在一个只有凌寒和白影知道的、被刻意保留的后门。
这是她们为敌人准备的“蜜罐”。
“我明白了,”白影瞬间领会了凌寒的意图,“将计就计,给他们喂一份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情报。”
“去做吧。”
挂断通讯,押送车队抵达了目的地。
一处由军事禁区改造的临时羁押点。
凌寒亲自押送沈知微进入一间全白色的隔离室。
沈知微穿着囚服,头发散乱,但眼神中的癫狂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多了一丝诡异的亢奋。
在将她交给看守前,凌寒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说你不配成为英雄,只想当一个审判者?好,我给你这个机会。睁大眼睛看清楚——真正的审判,是如何降临在那些自以为是的‘神’身上的。”
沈知微的身体猛地一僵,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眼中竟闪过一丝扭曲而病态的期待。
她以为,凌寒是要用更惨烈的方式去证明自己的“正确”,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为凌寒棋盘上,引诱对方主帅现身的一颗棋子。
深夜,万籁俱寂。
白影的控制台前,一个红色的警示框突然弹出。
“头儿!鱼上钩了!”她的声音里压抑着兴奋,“有异常访问痕迹,正在通过我们留的后门远程调阅那份假情报。Ip终端经过层层伪装,但最终的物理指向,就是‘静语林’的主控室!”
凌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继续。”
“更关键的!”白影调出另一份数据,“我破解了‘静语林’的安防系统日志,发现一个规律。为了规避‘数字宇宙’每隔十二小时一次的全球例行巡查,基地会在每日凌晨三点到三点十五分,短暂关闭所有对外的监控和数据上传通道,进入十五分钟的‘静默期’。这是他们自保的手段,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突袭的最佳窗口!
凌寒立刻通过加密频道召集所有核心成员:“计划变更。我们不等他们动手了。”
她的声音在每个队员的耳麦中响起,清晰而有力。
“我们要让他们以为自己赢了,以为我们正傻乎乎地冲向城西的化工厂。然后,在他们最放松、最自得的时候,我们从天而降,亲手撕碎他们自导自演的剧本。”
行动前的最后时刻,所有人都已整装待发。
夏暖却拦住了正准备戴上战术头盔的凌寒。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挣扎:“凌寒,如果……如果他们真的像我们担心的那样,用初代队员的记忆、用林溪她们的影像和声音作为武器呢?我们……我们还能毫不犹豫地开枪吗?”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想问,却又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那些牺牲的姐妹,是她们心中最柔软也最神圣的禁地。
凌寒没有立刻回答。
她转过身,望向指挥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外。
远方,城市的灯火如同沉睡的星海,漆黑的夜幕深邃无垠。
良久,她轻声道:“能。”
一个字,斩钉截铁。
“因为我们不是为了毁灭记忆而来。”她回过头,目光依次扫过夏暖、乔伊、白影,以及通过视频接入的雷震,“我们是为了终结被篡改的痛苦,是为了纠正被玷污的牺牲。她们的名字,不该成为敌人手中的刀。”
她抬起手,按下了胸前的战术通讯器,声音传遍了所有频道。
“行动代号‘清梦’,启动。目标:静语林。任务:把我们的人,一个一个,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方的天际线上,一道绚烂的极光毫无征兆地划破夜空,翠绿与幽紫交织,仿佛在回应着某种跨越生死的无声誓约。
城市的一角,一间毫不起眼的汽车修理厂内,卷帘门缓缓升起。
一辆通体漆黑、刚刚经过改装和抛光的“殡仪服务专用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车身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在路灯下反射出镜面般的冷光。
它的引擎经过特殊静音处理,发出的低沉咆哮如同蛰伏巨兽的呼吸,沉稳而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