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犹面上一愣，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
看着面前熟悉的人，他有些陌生，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淮清怎么会顶撞他呢？
黎犹看向黎淮清时，目光不自觉地带上审视，即便再宠爱自己的儿子，但是他作为父亲的威严不容侵犯。
黎知珩直直的撞上对方的眼神，桌下还牵着黎润汐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
整个房间的气氛顿时降入冰点。
黎犹的面色不是很好看：“你弟弟自小便不爱学习，纨绔一个，怕是连四书五经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说完，黎知珩感觉被他牵着的手，正在细微的发颤，抖动着不停。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黎润汐红着眼睛抬起头，漂亮的桃花眼里面，水润一片。
他想像以往一样，笑着撒泼胡闹把这一场尴尬的气氛赶走。
但是他此刻怎么样都笑不出来。
他只是看着黎犹，满脸泪水，但是语气平静。
“父亲，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不堪吗？”
这句话将黎犹问住了，自己的儿子说到底，还是自己生的，承认他的不行，和承认自己不行，也没什么区别。
黎犹别过脸，没有去看他：“没有说你不好，只是比起你前面两个哥哥，你没有那么优秀而已。”
他又抬头去看母亲。
崔氏没有去迎上那道目光，那双与她有着八分相似的眼睛，含着泪水，让她不忍去看。
黎淮清带给他们初为人父母的无措和欢喜，第二个孩子出生时，还会有新奇。
但是当第三个出现时，他们已经是第三次当父母了，已经习以为常了。
每件事情做三遍时，最后一遍总会有点不上心。
小儿子一直以来闹腾腾的，偶尔一次还好，只是多了，总让人有些厌烦。
相比起懂事体贴的另外两个儿子，她在不知不觉中心就偏了。
可是现在那个爱笑爱闹的小孩，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哭，或许真的是母子连心的缘故。
她心里面竟也感觉一阵一阵的绞疼。
但是长时间的疏远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儿子正确相处，所以她还是逃避了，有些求救般的看向黎知珩。
黎润汐扫视了两人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手从黎知珩手中抽离出来，跑了出去。
黎知珩不放心，在对方起身时，他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崔氏抬手想要叫住他们，被黎犹拦下。
“让他们走！一天到晚净想着胡闹。”
崔氏看着夫君的脸色不太好看，红着眼眶坐下，眼里都是茫然。
“夫君，我们是不是真的太忽视润汐了。”
她现在心里面乱糟糟的，试着回忆了一下黎润汐小的时候，却发现几乎想不出来。
偶尔的几帧记忆还是训斥。
后知后觉的愧疚感，快要将一个叫做母亲的人充斥。
黎犹握住妻子的手，看着妻子不安的神色，脸色阴沉。
“我们给了他生命，便是最大的恩，就是哪一天让他去死，他也得去，若不然就是不孝。”
冷冰冰的语气在明亮的房间回荡，崔氏有些诧异的看向面前的丈夫。
可当她想要仔细去分辨时，只看见丈夫柔和的双目，轻轻的将她揽入怀里。
“两个臭小子把你气成这样，实在该罚。”
烛火映衬下，她只能看见丈夫几十年如一日的温柔眉眼。
已至深秋，外面的树上都光秃秃的一片，凉风没有了遮拦物。
肆无忌惮的在天地间纵横。
黎润汐出来以后，看着黑漆漆的外面，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去。
他好像一个迷路很久的小孩，走了好久好久，还是找不到去处。
“黎润汐！”
风声带着黎知珩的声音吹到他的耳边，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回眸看去。
哥哥头发有些凌乱，被风的吹的脸都红了，气喘吁吁的声音不是很稳。
看见他停下的时候，也跟着停下，随后又快走几步来到他跟前。
黎知珩伸出手朝他脑门上弹：“还说我是骗子，你难道不是吗？”
“谁答应我以后不会跑那么快的？”
黎知珩的个子要比黎润汐高出来那么一点，此刻站在黎润汐前面，替他挡着风。
看黎润汐此刻还愿意听他的话，内心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伸出手，替他将面上的泪一点点抹去。
接触到温热时，黎润汐才恍然发觉，刚才风吹着泪，带着脸上又冷又疼。
看着此刻黎润汐这副样子，黎知珩也有点想哭。
低低的出声责怪。
“傻子。”
黎知珩牵着黎润汐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冷风彻骨，但是黎知珩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向他。
黎润汐抬头看见的就是哥哥瘦削的背影。
他慌乱无主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回到屋子里面，黎知珩吩咐人打来热水，给黎润汐擦拭着面庞。
“眼泪不洗干净，被风一吹，会皴的，你这般爱美指定不乐意。”
黎润汐抱着黎知珩的腰，放声大哭，好像要将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眼泪打湿睫毛，糊作一团。
黎润汐哭的气都喘不匀，哭的黎知珩心在颤。
黎润汐一边哭一边说：“我…我真的这…么差吗？会…给黎家丢人吗？”
他不需要回答，只是想要发泄。
他和这世界上万万千千的所有小孩一样，只是渴求着父母的爱与认可。
他们不止一个孩子，所以一份爱要分成许多个，但是他只有一个父母，所以他奉献了自己全部的爱。
他不奢求这份爱能换回独一份的偏爱，甚至是和两个哥哥一样的爱，他只是想要一点点，一点点原本就属于他的爱。
他明明只是想要一点点的。
可是今天晚上黎犹的那一段话，和崔氏不自觉躲闪的目光，真真切切的告诉他。
他们真的不爱自己。
虽然很痛苦但是必须要承认的事情。
不是所有父母都很爱自己的孩子。
不是爱孩子的父母就会爱每一个孩子。
当想明白一件事情时，人就会从死胡同中钻出来，才发现外面的空气如此清新自由。
他看着黎知珩心疼的面容，看见他哭时跟着哭的样子，难得露出一点笑容。
亲情这份爱不一定要在父母身上找寻，还有哥哥呢。
哥哥或许是父母给予他的最好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