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传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狂暴,也……更加漫长。
意识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星辰的漩涡,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彻底模糊。只有身体和灵魂被反复撕扯、碾压的剧痛,证明着他们还“存在”。云芷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感觉自己的“存在”都被拉成了一条细丝,在无尽的虚空中飘荡。她唯一能“抓”住的,是断剑滚烫的触感,是赤炎和苏浅月那微弱却顽强不息的生命气息,还有……远方那一点如同灯塔般、始终不曾熄灭的微弱星火感应。
那星火,是唯一的坐标,是黑暗中的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轰隆!”
几声沉闷的、夹杂着碎石滚落的巨响,将云芷几乎涣散的意识猛地砸回躯壳。剧痛!全身每一寸骨头、每一丝肌肉都在发出哀鸣。她重重砸落在某种坚硬粗糙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呛咳着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淤血。
耳边是赤炎痛苦的闷哼和苏浅月极力压抑的、破碎的咳嗽声。
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她艰难地睁开被血水和汗水糊住的眼睛,视线模糊,天旋地转。她首先感受到的,是光。不是“烬土”那死寂的微光,也不是黑潮吞噬一切的黑暗,而是一种……相对柔和的、仿佛透过毛玻璃照射下来的、带着温度的自然天光?
空气吸入肺部,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清新的草木灰烬气息?还有一种……许多种混乱交织在一起的、活物的气息!
这里不是死寂的废墟!
她猛地支起剧痛的身体,环顾四周,心脏狂跳。
他们似乎落在了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周围是断裂的兵器、破碎的铠甲、燃烧的旗帜残片和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脚下是泥泞的土地,混杂着碎肉和折断的箭矢。远处,隐约可见残破的、风格各异的简陋工事和仍在冒烟的焦黑土地。天空是灰蒙蒙的,但确实有光,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这里……有人!而且刚经历过惨烈的战斗!
“咳咳……老大……这……这又是哪儿?”旁边传来赤炎虚弱却带着警惕的声音。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伤势太重,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能半靠在旁边一块焦黑的木桩上,金瞳扫视着周围,充满了野兽般的警惕和茫然。小焱骸从他怀里钻出来,虚弱地“呜咽”一声,舔舐着他脸上的血迹。
另一边,苏浅月情况更糟。她半躺在一个浅坑里,脸色白得透明,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月白色的衣裙被鲜血和污泥浸透,但她的手指却紧紧攥着,指尖有一丝微弱的月华在顽强闪烁,护住心脉。她还活着,但已是强弩之末。
“不知道……但……不是黑潮。”云芷哑着嗓子,强忍剧痛,快速检查了一下两人的伤势,心沉了下去。三人都已是油尽灯枯,随便来个拿刀的孩童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声从附近传来!还夹杂着压抑的呼喊和呻吟!
“快!这边还有动静!”
“小心点!可能是那些鬼东西的陷阱!”
“医师!医师在哪?这里需要帮忙!”
十几个人影从残破的工事后面冲了出来,迅速将三人包围。这些人穿着破烂不堪、样式混杂的皮甲或布衣,手里拿着锈迹斑斑的刀剑、长矛甚至是草叉,个个面带菜色,身上带伤,眼神里充满了疲惫、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和……一丝看到同类般的惊疑不定。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更像是……挣扎求生的难民武装?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脸上带着刀疤、头领模样的汉子厉声喝道,手中的砍刀指向看起来伤势最轻(相对而言)的云芷,眼神充满了不信任。其他人也紧张地握着武器,如临大敌。
云芷心中念头飞转。这些人敌意不重,主要是警惕。不能硬来,他们现在毫无反抗之力。
“我们……是逃难来的……”云芷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而惶恐,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被……被怪物追杀……掉进了空间裂缝……才落到这里……” 她半真半假地解释,目光扫过周围的战场痕迹,“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怪物被打退了吗?”
刀疤脸汉子仔细打量着他们,尤其是看到赤炎明显的妖族特征和苏浅月那非同寻常的气质(即使重伤垂死),眉头紧锁。他又看了看云芷手中紧紧握着的、看起来不凡的断剑(虽然黯淡,但材质特殊),眼神变幻不定。
“逃难的?从哪个裂缝掉出来的?”旁边一个年轻点的守卫忍不住问道,眼神里有一丝好奇。
“闭嘴!”刀疤脸喝止了他,又盯着云芷,“你们身上……有股奇怪的气息。不像我们的人,也不完全像那些‘影孽’……”
影孽?云芷心中一动,是他们对“阴影”怪物的称呼?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但急促的声音传来:“让开!都让开!伤者要紧!”
人群分开,一个背着药箱、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一个年轻女子的搀扶下快步走来。老者看到云芷三人的惨状,尤其是气息奄奄的苏浅月,脸色一变,也顾不得盘问,立刻蹲下身检查。
“伤得很重!失血过多,内腑受损,还有……一种奇怪的侵蚀性能量残留?”老医师眉头紧锁,快速拿出银针和草药,“先抬回营地!再晚就来不及了!”
刀疤脸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老医师,又看了看确实毫无威胁的三人,最终挥了挥手:“搭把手!抬回去!小心点!” 显然,老医师在这些人中颇有威望。
几个守卫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苏浅月,另外两人搀扶起几乎无法行走的云芷和赤炎。
云芷心中稍定。至少,暂时安全了?而且,这里的人似乎在抵抗“影孽”?他们找到了……同盟?
一行人穿过残破的战场,走向后方一片相对完整的、由简陋木石房屋和帐篷组成的营地。营地规模不大,到处是伤员和疲惫的士兵,气氛压抑而悲伤,但秩序井然。看到刀疤脸等人抬着三个陌生的重伤员回来,很多人都投来好奇和警惕的目光。
云芷默默观察着。营地里的守卫装备简陋,很多人带伤,但眼神中没有麻木,只有一种顽强的求生意志。他们抵抗的“影孽”,是否就是“噬界黑潮”的衍生物?这里……是另一处仍在抵抗的前线?
他们被安置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帐篷里。老医师立刻开始全力救治苏浅月,他的医术似乎不错,用的草药也带着微弱的灵性。云芷和赤炎也得到了一些简单的伤药和清水。
暂时安顿下来,云芷强撑着精神,向守在帐篷外的刀疤脸试探着询问:“这位大哥……多谢救命之恩。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在和‘影孽’战斗吗?”
刀疤脸看了她一眼,似乎见他们确实虚弱,戒心稍减,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这里是‘残光营地’,‘铁岩’哨站最后的据点之一。我们是在和‘影孽’打,打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死的死,散的散,就剩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还在硬撑。” 他指了指外面,“刚才打退了一波攻击,算是惨胜。”
铁岩哨站?又一个陷落哨站的残部?云芷心中震撼。看来,像“遗光”、“七号避难所”这样陷落的地方不止一处!而这些幸存者,依然在战斗!
“那……刚才我们掉落时,看到天边好像有……星光闪烁?”云芷小心翼翼地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微变,压低声音:“你看到了?那是……‘星火’的信号。是其他还在抵抗的据点之间,偶尔用来联络的方式。不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收到新的‘星火’信号了……”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我们都以为……就剩我们了……”
星火!果然是!云芷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们赌对了!那星火,是其他幸存者!‘煌’和‘烬’等待的“变数”,或许不止他们!还有这些散落在各处、仍在浴血奋战的火种!
希望,从未真正熄灭!只是散落在了破碎世界的各个角落!
就在这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一个浑身是血的哨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上充满了惊恐:
“不好了!疤哥!不好了!西边……西边山谷!出现大规模‘影孽’聚集!能量反应……前所未有!里面……里面好像有……‘领主’级别的波动!它们……它们朝营地来了!”
“什么?!领主级?!”刀疤脸猛地站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帐篷里所有听到消息的人,都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领主级?那是远超普通阴影怪物的存在!对于这个残破的营地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更深的绝望阴影笼罩。
云芷握紧了手中的断剑,看向帐篷外灰暗的天空。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不,这一次,他们或许……不再是孤军奋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