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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午后,日光似被春神揉碎的金箔,从云层指缝间漏下,斜斜淌过地下室积着薄尘的窗棂。那窗玻璃该有些年岁了,边缘磨出淡淡的毛边,几缕干枯的蛛网斜斜挂在角落,蛛丝上沾着的细尘被阳光一照,竟织出细碎的光——不是刺眼的亮,是像打碎了的月光石,一粒一粒、轻悠悠地落在青灰色水泥地上,铺成一块暖融融的光斑。那光斑软乎乎的,边缘晕着浅黄,像谁遗落了块刚从灶上取下的融化蜂蜜,甜意顺着光的纹路漫延开来,连空气里浮着的尘埃都慢了脚步,在光里打着旋儿,不肯落地。

窗台上那盆被阿哲画过的多肉,是株“冬美人”,叶片胖乎乎挤作一团,像刚吃饱的小绒球。最外层的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粉,叶尖沾着阳光的碎屑,折射出细碎的亮——真如阿哲笔下圆滚滚的小太阳,怯生生亮着,连叶瓣上细密的绒毛都清晰可辨,像是被谁轻轻撒了层细雪,又被午后的暖烘得半融,在穿窗而过的风里轻轻颤。叶片间还夹着片去年落下的槐树叶,早已干透发脆,却被阿哲小心地嵌在叶缝里,说是“给小太阳搭个遮阳的小伞”,此刻槐树叶的纹路在阳光下透出来,和多肉的绒毛叠在一起,倒像幅迷你的画。

五张藤椅被阿哲搬到屋子中央,椅腿拖过地面时,没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只“沙沙”轻响,似怕惊扰了这午后漫得满室的静。藤椅是他上周从旧货市场最里头的摊位寻来的老物件,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说这些椅子原是摆在城南大户人家的天井里,供着主人家喝茶看报的,后来宅子拆了,就剩这几把椅子跟着他过了十几年。如今椅身上的漆皮磨得发白,露出底下浅棕色的藤条,藤条的纹路里嵌着经年累月的细尘,却依旧结实——阿哲试过,他一百六十斤的体重坐上去,藤椅也只轻轻“呀”一声,稳稳妥妥的,透着岁月焐热的温润。椅面的藤条编织得细密,阳光落上去,照得每一根藤条都泛着浅金,像撒了把金沙在上面,抬手摸一摸,藤条的触感粗糙却暖和,不像新家具那样凉冰冰的。

此刻三张椅上坐着人,两张空着,空椅的椅面上,阳光铺得满满当当,像铺了层薄棉。椅脚边的阴影里,几片从窗外飘进的槐树叶静躺着,叶脉清晰如老人手上凸起的青筋,叶边卷着小小的弧度,是没出声的标点,衬得这方不大的天地愈发安宁。地下室的墙是青灰色的,墙面上贴着几张一尘写的诗,用的是最普通的A4纸,边角被风吹得微微卷翘,字迹是钢笔写的,墨色浓淡不一——有的地方墨重,是他下笔时用力了;有的地方墨轻,是钢笔快没水了,却偏偏透着股烟火气的认真,像谁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刻着心事。

环卫工阿姨来得最早,踩着上午十点的阳光而至。她穿的蓝布工作服是单位发的,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都磨出细细的毛边,像蒲公英的绒毛,风一吹就晃。她胸前别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白手帕,手帕的边角已经泛黄,却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像片被阳光晒褪色的云。她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扎在脑后,皮筋上缠着几根白头发,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她抬手拢了拢,指尖沾着点泥土的痕迹——是今早扫街时蹭上的,还没来得及洗。

身后跟着的儿子,比上次见面时又挺拔了些,校服是蓝白相间的,拉链拉得齐整,一直抵到领口,露出点锁骨的轮廓。少年的头发剪得短短的,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毛,他手里仍攥着那张抄诗的纸条——还是上次一尘写给他的那首《小石子》,纸角被他反复摩挲得发卷,边缘起了层细碎的毛,却被压得平平整整,没有一点褶皱,像被用心夹在字典里焐了许久,连纸上的字迹都显得比别处暖些。

少年性子腼腆,跟着阿姨走到藤椅旁,他先让阿姨坐下,自己才挨着阿姨的椅边轻轻坐下——藤椅被他的体重压得发出轻微的“呀”声,似小小的惊叹,他立刻绷紧了脊背,双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着,像怕自己动一下,就会惊扰了这屋里的静。阿姨看他紧张,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才稍微放松些,肩膀垮了一点,目光落在墙上贴着的诗上,眼里藏着点好奇,像藏着只刚睡醒的小兽,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既新鲜又有点胆怯。

退休教师踩着午后两点的阳光而来。她穿件灰布衫,是自己做的样式,领口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绣线是浅粉色的,因为洗的次数多了,线脚磨得浅淡,像被晨雾晕过,不仔细看几乎瞧不出来。她脚下是双黑布鞋,鞋帮是灯芯绒的,鞋头有点磨平,却刷得锃亮,连鞋底的纹路里都没有一点泥垢,鞋面上沾着点草叶的绿——想来是路过巷口的草坪时,不小心蹭上的。

她手里捧着本诗集,封面是用牛皮纸包的,纸面上压着细细的纹路,是她自己包的,边角用胶带粘了又粘,防止磨破。书脊被翻得发亮,像涂了层薄蜡,页边卷成波浪似的弧度,一看便知被翻了无数次,纸页泛着温润的黄,像浸过蜜水,摸在手里软乎乎的,不像新书那样挺括。她走到地下室门口时,停了停,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那眼镜的镜腿是黑色的,一边的镜腿上缠着圈透明胶带,想来是断过,又被她小心粘好的。镜片反射着外面的阳光,像落了两滴碎银,亮闪闪的。

“这里是‘免费读诗’的地方吧?”她轻声问,声音轻得像怕吹跑了空气里的阳光,尾音带着点老年人特有的微颤。一尘从藤椅上站起来,笑着点了点头:“阿姨,是这儿,快进来坐。”得到肯定的答复,她才慢慢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像怕踩疼了地上的光斑。走到藤椅旁,她先把诗集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双手轻轻按住封面,像捧着件易碎的珍宝——后来一尘才知道,那是本民国时期的旧诗集,纸页薄如蝉翼,稍一用力就会碎,是她年轻时从师范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后来图书馆拆迁,她软磨硬泡跟馆长要了来,藏了四十多年。连坐下时,她都特意把诗集往腿中间挪了挪,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这老伙计,藤椅被她压得几乎没出声,只有藤条轻轻摩擦的细微声响。

最后来的是个高中生,背着洗得泛白的帆布书包,书包的带子上缝着块补丁,是用同色的布补的,针脚走得歪歪扭扭,想来是自己缝的。书包侧面的网兜里插着个搪瓷杯,杯身印着学校的校徽,校徽的颜色已经模糊,只剩点淡淡的蓝,杯口有个小小的豁口,是摔过的痕迹。他的校服领口别着枚小小的校徽,银边有点氧化,发乌了,却被擦得很亮,像颗倔强的星,在领口闪着光。

他在巷口的槐树下徘徊了许久——一尘后来从窗口看见,他先是站在巷口,往地下室的方向望了望,又缩了回去,双手在裤兜里攥着,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过了会儿,他又走过来,手指把书包带捏得发皱,指印深深嵌在帆布上,指节都泛了白,才低着头,一步一步、磨磨蹭蹭地挪进来。地下室的光线比外面暗,他刚进来时,眼睛不适应,眨了眨眼,睫毛上沾着的阳光碎屑落下来,像撒了把金粉。等看清屋子中央的藤椅和坐着的人,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像只受惊的小鹿,脊背瞬间绷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转身跑出去。

直到一尘朝他弯了弯眼,嘴角的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软乎乎地漫开来:“同学,过来坐吧,还有空椅子。”他才抿着嘴,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谢谢……”然后悄悄绕到最角落的藤椅旁,轻轻坐下——那是离其他人最远的一张椅,他坐下后,后背挺得笔直,却始终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磨白的鞋尖上,鞋尖沾着点泥点,他盯着那泥点,像在跟泥点说话,连屋里的动静都不敢多听。书包里的课本硌着腰,硬邦邦的,他却没动,像怕自己一动,就会打破这屋子的静,也怕别人看见他书包里藏着的画夹——那是他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里面夹着他画的星空、街景,还有偷偷画的一尘和阿哲在地下室布置的模样,只是这些,他从来不敢跟别人说。

阿哲在角落调试那只旧话筒,话筒是他上周从废品站换来的——废品站的老板看他天天去转悠,问他要这破话筒干嘛,他说“想给人读诗听”,老板笑了笑,就把话筒送他了。这话筒的金属网罩上锈迹斑斑,像蒙着层秋霜,线也有点接触不良,一扯线,声音就时断时续。他找了截红色的胶带,一圈圈缠着接口,胶带缠得不算整齐,边缘翘着点,像给伤口缠绷带,又像给话筒系了个红围巾。胶带的红在昏暗的角落里跳着,像点着颗小火星,亮得显眼。

试音时,他对着话筒轻喊两声:“喂……喂……”电流的沙沙声混着他的声音漫出来,不像新话筒那样清晰,却带着点涩涩的质感,像秋叶擦过布满青苔的地面,又像老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带着点岁月的粗粝,却格外真切。他喊完,抬头看向一尘,眼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心——他们俩为了“免费读诗”的事,忙了快一个月,找场地、搬椅子、写稿子,就怕没人来,怕这稀疏的人影,辜负了满屋的阳光,辜负了他们熬了几个晚上写的诗,也辜负了那些藏在诗里的、想跟人说的心里话。

一尘却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比窗台上的阳光还要暖。他拿起桌上的稿纸,纸页边缘有些卷曲,是昨晚熬夜写的——昨晚地下室的煤炉没封好,后半夜凉了,他裹着外套趴在桌上写,纸页上还沾着点煤炉的烟火气,连纸页都带着点淡淡的煤味,像浸过冬夜的暖。他走到屋子中央,站在阳光和屋顶灯泡光交汇的地方——那里的暖黄最浓,不像纯阳光那样亮,也不像灯光那样冷,像浸在温温的水里,裹得人舒服。

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却像溪水漫过光滑的鹅卵石,温润得很,顺着空气的纹路慢慢漫开,落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本来还怕人多坐不下,特意多搬了两张椅子,没想到今天咱们是‘檐下小聚’——人少,倒清静。”他顿了顿,目光像羽毛般轻轻扫过三张专注的脸——阿姨眼里藏着的期待,像等着听故事的孩子;教师指尖轻轻搭在诗集上,微微颤着,像在跟着空气里的节奏动;高中生紧抿的嘴角,透着点紧张,却又竖着耳朵听着——“人少也好,诗这东西,就像茶,得静下来品,才能尝出字里的回甘,听得见字里藏着的声音。要是人多了,吵吵闹闹的,倒把诗里的静气给搅了。”

他清了清嗓子,喉结轻轻滚动,像咽下了口清晨的露水,清清爽爽的。翻开稿纸时,纸页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像蝴蝶振翅,轻得怕碰碎了什么。他念起自己写的《平凡的人都有光》,声音不高,却像带着魔力,顺着阳光的纹路漫开,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又钻进心里:“环卫工的扫帚扫过晨雾,会抖落星星——那是她凌晨四点碰碎的月光,沾在扫帚尖,扫过街角时,就成了给早行的人引路的灯;卖菜的阿婆蹲在菜场口,篮子里的青菜沾着露水,那露水是夜姑娘给的珍珠,藏着她起早摘菜的暖;修鞋的师傅坐在巷口,锤子敲在鞋钉上,‘叮当’声是他的歌,每一下,都把破了的鞋,补成了能走更远路的希望……”

环卫工阿姨的手忽然顿住了。她刚才正想拿手帕擦额角的汗——地下室虽然阴凉,可她坐着晒了会儿太阳,还是出了点汗,额前的碎发粘在皮肤上,有点痒。听到“环卫工的扫帚扫过晨雾,会抖落星星”这句时,她的指尖悬在半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阳光落在她的手背上,把青紫色的青筋照得格外清晰——那是双常年握扫帚、提水桶的手,指腹上结着厚厚的薄茧,摸上去糙得像砂纸,虎口处还有道浅浅的疤,是去年冬天扫雪时,被路边的冰碴划的,当时流了点血,她随便用手帕擦了擦,就接着扫,后来结了疤,就一直留在那儿,像个小小的印记。

她的眼睛望着地面那片暖融融的光斑,忽然有泪光涌了上来,不是汹涌的哭,是浅浅的、湿湿的,像晨露落在草叶上,挂在眼角,亮晶晶的。她没去擦,任那点湿意顺着脸颊滑下来,落在袖口——那里还沾着今早扫街时蹭到的草叶,带着点泥土的腥气,还有点露水的凉,此刻倒像沾了诗里说的星星,在暖黄的光里微微发亮,晃得她眼睛发酸,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软得一塌糊涂,像刚蒸好的馒头,一捏就出汁儿。

她想起凌晨四点的街。那时候天还黑得像泼了墨,只有街角的路灯亮着,光晕在雾里晕开,像块模糊的毛玻璃,连远处的楼都看不清轮廓。她握着扫帚,一步一步往前挪,扫帚尖划过地面,带起细碎的雪粒和落叶,“沙沙”的响是整条街唯一的声音,连汽车都少得可怜。那时候她总觉得,自己的扫帚不过是扫走了垃圾,扫走了路上的脏东西,让上班的人能走得干净点,却没想过,这弯腰、扫地的动作里,竟藏着星星,藏着给早行的人引路的灯——那些她扫过的街角,那些被她扫干净的路,原来都在悄悄发着光。

儿子在旁边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她转过头,看见少年眼里也闪着光,像落了两颗小星星,正望着她,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那是她许久没见过的笑,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没有一点腼腆和胆怯,是真心实意的、为她骄傲的笑。以前儿子总怕同学看见她穿工作服的样子,每次放学接他,他都躲得远远的;现在,他眼里的光,让她忽然觉得,自己扫街的样子,或许也不难看。

阳光慢慢往墙角挪,刚才铺在地上的光斑被拉得更长,像谁伸过来的手,轻轻搭在每个人的肩上,暖乎乎的。阿哲靠在墙角,手里还攥着那卷红色的胶带,却忘了调试话筒——刚才还担心话筒不好用,现在倒觉得,就算没有话筒,一尘的声音也能传到每个人心里。他只是望着屋里的人,眼里的担心早就散了,只剩下暖暖的光,像被炉火烤过的蜜糖,稠稠的、甜甜的,连嘴角都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地下室的空气里,除了煤炉的余温,还飘着从窗外飘进来的槐树叶的清香——巷口的老槐树开花了,香味顺着窗户缝钻进来,淡淡的,带着点甜;混着教师那本旧诗集的油墨味,是老书特有的、带着点霉味的香,不刺鼻,反而让人安心;还有一尘稿纸上的煤味,这几种味道缠在一起,在诗行里慢慢酿着,像杯刚沏好的茉莉花茶,茶叶在水里舒展开,香味一点点漫出来,等着人慢慢品出甜来。

那高中生悄悄抬了抬眼,先是飞快地看了眼环卫工阿姨——看见她眼角的泪,却没听见她哭,只看见她望着儿子笑,那笑软得像浸了蜜。他又转着眼珠,扫过退休教师——老人指尖在诗集封面上轻轻点动,像在数着什么,嘴角抿着淡淡的笑,连眉梢都沾着暖。最后,他看向站在光斑里的一尘,那人念诗时眼里的光,比窗台上的阳光还要亮,连声音都像裹着棉花,轻轻落在人心里。

这一瞬,他忽然觉得,这地下室的暗,竟比外面的阳光还要亮。不是眼睛看见的亮,是心里暖烘烘的、亮堂堂的感觉,像揣了个小太阳。他悄悄松开了攥着书包带的手——刚才攥得太紧,掌心的汗濡湿了校服袖口,连帆布书包带都被捏出了深深的印子,此刻松开手,竟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肩膀都轻了不少。书包里的画夹硌着腰,硬邦邦的,里面藏着他不敢说的梦想——他想当画家,想把巷口的老槐树、凌晨扫街的阿姨、巷口修鞋的师傅都画下来,可他怕同学笑他“画这些没用的”,怕老师说他“不务正业”,更怕爸妈知道了会生气,所以这画夹,他藏了快一年,只敢在晚上关了灯,就着台灯的光偷偷画。可现在,听着一尘的诗,看着屋里的人,他忽然觉得,或许有一天,他也能把那些画,写成诗里的光——就像阿姨的扫帚藏着星星,他的画,也能藏着他看见的暖。

藤椅的阴影里,那片从窗外飘进来的槐树叶被风轻轻吹得翻了个身,叶背的白绒毛在光里闪了闪,像在为这屋里无声的共鸣打着拍子。远处巷口传来卖花人的铃铛声,“叮铃、叮铃”,清脆地漫过墙来,和一尘念诗的声音缠在一起,像根看不见的线,把三颗原本不相干的心悄悄系在了一起——系在这方洒满阳光的檐下,系在诗里的星星和露水里。

退休教师的指尖在诗集封面轻轻摩挲着,牛皮纸的纹路硌着指尖,像在抚摸一段沉睡的时光。她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得像浸了水的棉絮,落在一尘身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诗:“这诗里的字,像是带着温度呢——读着读着,心里就暖烘烘的,像揣了个烤红薯。”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片羽毛落在心湖,荡开圈圈涟漪,连空气都跟着慢了几分。

年轻时在乡村教书的日子忽然漫上心头——那时候她刚从师范学校毕业,才二十出头,扎着两条麻花辫,背着铺盖卷就去了山坳里的小学。教室是土坯墙,墙皮掉了一块又一块,露出里面的黄土;黑板是块刷了墨的木板,墨色掉得斑斑驳驳,写起字来“沙沙”响;冬天没有炉火,教室里冷得像冰窖,她就把学生冻得通红的小手揣进自己怀里焐着,一边焐一边教他们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有个总流鼻涕的小男孩,叫小石头,总爱蹲在教室墙角看蚂蚁,她走过去问他看什么,他就歪着头,鼻涕泡挂在鼻尖上,小声问:“老师,蚂蚁搬家是要下雨了,那蚂蚁会读诗吗?它们会不会把诗念给小草听呀?” 此刻想起那孩子冻得通红的鼻尖、亮晶晶的眼睛,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像落了把星星,连声音都软了:“那时候的孩子,心比棉花还软,连蚂蚁都想跟它们分享诗。”

“我也来读一段吧。”她说着,慢慢翻开诗集,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又像细雨落在草地上,轻得让人心安。她的手指在纸页上慢慢划过,停在一页泛黄的纸面上,上面的字迹有点模糊,是用钢笔写的,带着点孩子气的歪歪扭扭——那是三十年前小石头写的,当时他才上二年级,刚学会写句子,就把自己想的话写在了作文本上。她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点怀念,尾音轻轻颤着,像被风拂过的琴弦:“‘晨光吻过草尖时,露珠在结它的痂。蚂蚁说,这是太阳给小草贴的创可贴,贴了就不疼了。’——这是三十年前那个叫小石头的学生写的,他说前一天下雨,小草被风吹断了叶子,露水落在伤口上,就会变成透明的绷带,贴在上面,小草就不会哭了。”

高中生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上的破洞——那破洞是上次体育课摔的,他自己缝了两针,没缝好,露出点画纸的边角,是他昨晚偷偷画的星空,蓝色的颜料还没干透,蹭在书包内侧,留下淡淡的印子。听到“露水”“创可贴”这两个词,他忽然想起今早路过学校操场时,草叶上的露珠沾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却没觉得冷——当时他还嫌麻烦,皱着眉把裤脚往上卷了卷,现在才知道,那些被他忽略的、凉丝丝的露珠,原来藏着这样柔软的意思,像有人在悄悄心疼着小草。他悄悄把书包往怀里拢了拢,像在保护一个易碎的秘密——他忽然想,今晚回去,要把操场上的露珠画下来,画成小草的创可贴,画成透明的星星。

阿姨的儿子忽然碰了碰她的手背,小手软软的,带着点少年人的温度,他小声说:“妈,你扫街时,扫帚尖也会掉星星吗?就像诗里说的,是碰碎的月光变的?” 少年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却亮得像刚淬过火的银线,在安静的屋里轻轻荡着。阿姨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泪还没干,却笑得格外暖,她用粗糙的掌心擦了擦眼角,把儿子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她的手糙,儿子的手嫩,握在一起,倒像老藤缠着新枝,暖得很。“或许吧,”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只是妈以前没留意过,明天妈早点起,带你去看好不好?咱们看看扫帚尖上,是不是真的挂着星星。” 阳光落在母子交握的手上,把阿姨手背上的皱纹和少年细嫩的皮肤都镀成了金色,像幅用阳光画的剪影,落在青灰色的水泥地上,暖得晃眼。

阿哲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角落的木箱里翻出个搪瓷缸——那是他爷爷留下的,缸身印着“劳动最光荣”五个红字,字掉了点颜色,却依旧鲜亮。缸子里盛着凉白开,是早上烧的,放凉了,水面上还浮着片刚飘进来的槐树叶,嫩绿色的,像片小小船。他端着缸子,轻手轻脚地走到高中生身边,把缸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缸沿磕碰着桌面,发出“叮”的轻响,像颗小铃铛在响。“喝点水吧,润润喉——刚才看你咽了好几次口水,是不是渴了?” 少年抬头时,眼里的惊讶像受惊的小鹿,亮晶晶的,他愣了愣,才慌忙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伸手去接搪瓷缸——指尖碰到阿哲的手,阿哲的手因为刚才调试话筒、攥着胶带,有点热,烫得他猛地缩回了一下,却还是稳稳地接过了缸子,没把水洒出来。他捧着缸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凉白开滑过喉咙,带着点槐树叶的清香,心里的紧张又散了些,连后背都不那么绷着了。

一尘看着这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角的细纹都挤在了一起,像盛满了阳光。他抬手看了看墙上的旧挂钟——那挂钟是从旧货市场和藤椅一起买来的,表盘上的数字掉了两个,用黑笔描了描,指针走得有点慢,却依旧“滴答、滴答”地响着,像在跟着诗的节奏走。时针正慢慢爬过三点,阳光斜斜地切过房间,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在地上写着无声的诗,一行行,都带着暖。“其实诗不用写在纸上,”他忽然开口,声音像被阳光晒过的棉絮,软乎乎的,却带着点笃定,“落在扫帚尖上,沾在草叶上,藏在没说出口的话里,甚至是孩子问蚂蚁会不会读诗的好奇里,都是诗——诗就是咱们日子里藏着的暖,是没说出口的心疼,是看见的那些小光亮。”

阿姨低头看了看靠在墙角的扫帚——那扫帚是她用了两年的,竹柄上包着层防滑的布条,布条是用旧衣服剪的,洗得发白,上面沾着点泥土和草屑,还有点早上扫街时蹭到的槐花瓣。以前她只觉得它是干活的工具,是用来挣工资、供儿子读书的东西,每次用完都随便靠在墙角,从不细看;此刻再看,倒像藏着数不清的故事——每根竹丝里都缠着星光,每片扫帚叶上都沾着月光,那些她扫过的晨雾、扫过的落叶、扫过的雪粒,都藏在里面,变成了诗里的光。她忽然想明天起得再早点,不光要带儿子去看扫帚尖上的星星,还要仔细看看那些被她扫过的街角,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星光落在路上,给早行的人引路。

退休教师把诗集合上,轻轻放在藤椅上——她放得很轻,像是怕压坏了里面的时光,怕碰疼了小石头写的那些字。“该回去给老头子熬药了,他还等着我呢。”她说着,慢慢站起身,动作有点慢,却很稳,黑布鞋踩在地上几乎没声音,只有鞋底蹭过地面的轻微响动。走到门口时,她又回头看了眼窗台上的那盆多肉,眼里的笑意软得像棉花:“这小太阳长得真好,圆滚滚的,像我那学生小石头画的——他以前总爱在黑板上画太阳,画得圆乎乎的,说要给小草取暖,给蚂蚁照亮。” 话音落时,穿窗而过的风轻轻吹动她的灰布衫,衣角晃了晃,像片轻轻颤动的槐树叶,温柔得很。

高中生喝完水,把搪瓷缸轻轻放在桌上——他放得很轻,怕碰坏了这旧缸子,缸底的槐树叶还浮着,嫩绿色的,在阳光下亮闪闪的。他犹豫了会儿,手在书包里摸了半天,终于掏出张画纸——是他昨晚画的,画的是巷口的老槐树,槐树下站着个扫街的阿姨,扫帚尖上挂着星星,星星落在地上,变成了亮闪闪的路。他把画纸飞快地塞给一尘,脸涨得通红,没等一尘说话,转身就往外跑——书包带拍打着后背,“啪嗒、啪嗒”响,像只急于展翅的小鸟,连句“再见”都没说,却在跑到门口时,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眼里的胆怯少了些,多了点亮闪闪的东西。

一尘拿起画纸,看着上面的画,忍不住笑了——画得不算精致,线条有点歪,颜色却涂得很认真,扫帚尖的星星涂得金灿灿的,阿姨的脸上画着笑,连牙齿都露出来了。他把画纸贴在墙上,就贴在自己写的诗旁边,阳光落在画纸上,把星星照得格外亮,像真的在闪。

阿姨收拾好东西——她的工具包就放在脚边,里面装着抹布、手套,还有给儿子带的苹果,她把苹果掏出来,塞在儿子手里,然后拉着儿子的手慢慢往外走。少年走得很慢,手里攥着苹果,忽然回头,对着一尘和阿哲挥了挥手,小手在阳光里晃着,像朵小花儿。“明天我们还来!”他说,声音不大,却很清楚,没有了刚才的腼腆,带着点雀跃,“妈说,明天要带扫帚来,让你们看看星星!” 一尘和阿哲都笑着点头,看着母子俩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暖融融的线,连在地下室和巷口之间。

地下室里又安静下来,只剩挂钟的“滴答”声,和槐树叶落在地上的轻响——又有几片槐树叶飘了进来,落在藤椅上、画纸上,像来赴这场诗的约。阿哲拿起那本退休教师留下的诗集,指尖抚过封面的牛皮纸,纸面上的纹路硌着指尖,带着点岁月的温度。他翻到小石头写的那页,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忽然说:“今天的光好像比平时更软些,落在身上,不像以前那样晒得慌,倒像被人轻轻抱了抱。”

一尘望着窗外,天边正飘过朵胖乎乎的云,像块刚蒸好的,被阳光染成了浅粉色。“因为光里藏着诗啊,”他说,声音轻得像在跟云说话,“藏着阿姨的笑,藏着孩子的好奇,藏着那些没说出口的暖,光就软了,也亮了。” 阳光穿过窗棂,在他手里的稿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把“平凡的人都有光”那行字照得格外亮,像在轻轻点头,又像在说“是啊,是啊”。

墙角的扫帚还靠着,竹柄上的布条在风里轻轻晃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星星从上面掉下来——落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落在墙上的诗和画里,落在阿哲手里的诗集上,也落进每个人的心里,像撒了把暖融融的糖,甜得人心里发颤。挂钟又“滴答”响了一声,三点过了,阳光还在慢慢挪,却依旧暖,依旧亮,把这地下室的暗,都酿成了诗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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