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未明,营地已响起集结的号角。陆芍所在的小队迅速在指定区域集合。带队的是位名叫孙毅的筑基圆满师兄,面容冷峻,左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据说是早年与血煞门修士搏杀所留。队员除了陆芍和叶清雪,还有三名筑基中期的同门。
“今日任务,巡逻营地西北外围,警戒葬魔谷方向。”孙毅声音沙哑,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丑话说在前头,葬魔谷不是游山玩水的地方,魔崽子神出鬼没,还有天然险地。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谁要是掉链子,别怪我不讲情面!”
“是,孙师兄!”众人齐声应道,神色凝重。
陆芍握紧手中的玄霜剑,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叶清雪,见她依旧是一副清冷自若的模样,心中莫名安定了些许。
六人驾驭飞剑,低空掠出营地。一离开阵法笼罩范围,一股混杂着血腥、焦糊和淡淡魔煞气的腥风便扑面而来。大地是暗红色的,布满裂痕与坑洼,随处可见法术轰击的焦黑痕迹和零星散落的破碎法器残片。越往西北,空气中的灵气越发紊乱暴虐,令人心悸。
“前方百里,便是葬魔谷边缘。”孙毅沉声道,“都收敛气息,注意警戒!”
陆芍默默运转阴瞳术,双眸深处幽光流转,视野中的世界顿时变得不同。她能看到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灰黑色煞气,以及地脉中紊乱的能量流。前方那片被浓重灰黑色雾气笼罩的巨大峡谷,更是如同一个不断吞吐着混乱能量的恐怖漩涡,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
“好浓的怨气和死气...”陆芍心中暗惊。这葬魔谷果然名不虚传,绝非善地。
巡逻路线沿着葬魔谷外围蜿蜒。一路上,众人遇到几波被魔气侵蚀、失去神智的低阶妖兽,形如枯骨的“蚀骨兽”,飘忽不定、发出凄厉嚎叫的“怨魂”,都被他们小心清理掉。还触发了一处隐蔽的残存禁制,爆发出数道凌厉的剑气,幸好孙毅经验老道,及时预警,众人有惊无险地避开。
“停!”飞在最前方的孙毅突然举手,示意众人停下,隐匿身形。
陆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一处崩塌的山坳里,灵光闪烁,传来兵刃交击和怒喝声。
“过去看看,小心埋伏!”孙毅低喝,率先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靠近山坳,惨烈的景象映入眼帘。地上躺着三具身穿玄道宗服饰的弟子尸体,死状极惨,仿佛被巨力撕碎。还有两名玄道宗弟子背靠背,浑身浴血,正被五名身着血色长袍、面容狰狞的修士围攻。那些血袍修士出手狠辣,血光缭绕,带着浓烈的腥煞之气。
“是血煞门的杂碎!”孙毅眼中寒光一闪,“结三才阵!救人!”
青岚宗六人瞬间结成战阵,如同利剑般插入战团。叶清雪剑势如虹,直取那名气息最强的血煞门筑基圆满修士。陆芍身影如鬼魅,玄霜剑专攻敌人要害,阴寒剑气让修炼血煞功法的对手极为不适,动作都迟缓了几分。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战局。血煞门修士见势不妙,为首者厉啸一声,猛地掷出一颗龙眼大小、通体血红的珠子。
“小心!是血煞阴雷!”孙毅暴喝,同时祭出一面盾牌法器挡在众人身前。
轰!
血色珠子炸开,化作漫天腥臭血雾,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众人纷纷运转灵力护体,或祭出防御法器。趁此机会,残余的血煞门修士化作数道血光,向葬魔谷深处仓皇遁去。
“别追!谷内危险!”孙毅拦住一名想要追击的同门,脸色凝重地看着血煞门修士消失的方向。
众人连忙救治那两名幸存的玄道宗弟子。他们伤势不轻,一人断臂,一人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气息萎靡。据他们断断续续讲述,他们小队遭遇血煞门伏击,队长和三名同伴瞬间被杀,他们拼死才支撑到救援到来。
“多谢青岚宗诸位道友...救命之恩...”断臂的玄道宗弟子虚弱地道谢,眼中满是悲愤与后怕。
收敛同门尸骸,处理完现场,小队气氛更加沉重。刚刚还并肩作战的同道,转眼已成冰冷尸骸,战争的残酷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
返程路上,陆芍心情复杂。与血煞门修士交手,她心中并无多少波澜,甚至有种斩妖除魔的快意。但一想到自己怀里的九幽客卿令,想到自己那见不得光的身份,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罪恶感便涌上心头。她到底算什么?
接下来的巡逻中,又遭遇了几次小规模冲突,有零散的魔道修士,也有被魔气彻底侵蚀的妖兽。陆芍凭借阴瞳术的预警和筑基后期巅峰的修为,屡次在危机中建功,甚至在一次遭遇战中,及时出手救下了一名被妖兽偷袭的同门,渐渐在小队中赢得了认可。连一向冷硬的孙毅,看她的眼神也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认可。
叶清雪始终与她配合默契,往往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在战斗中互相照应,屡次在险境中互相支援。唯有陆芍自己知道,每次出手,她都必须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灵力,避免流露出一丝一毫与《九幽摄魂诀》相关的痕迹,这种刻意的压抑和伪装,让她心神俱疲。
第三天夜里,子时将近。营地笼罩在寂静与肃杀之中。陆芍躺在简陋的床铺上,毫无睡意。怀中的九幽客卿令,正散发着一阵阵灼热的提醒。
去,还是不去?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内心。去,便是彻底踏上了一条不归路,随时可能万劫不复。不去,便是违抗命令,以九幽教的手段,绝不会放过她,甚至可能牵连到她在意的人……比如叶清雪。
她脑海中闪过叶清雪递来血莲丹时眼中的担忧,闪过她在战斗中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堵在胸口。
最终,对未知的恐惧,尤其是对叶清雪可能因自己而遭受牵连的担忧,压倒了一切。她悄无声息地起身,换上夜行衣,施展姹女幻形略微改变了自己的容貌和气息,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出营地,朝着那令人心悸的葬魔谷方向遁去。
夜色浓稠如墨,葬魔谷在黑暗中像一头匍匐的洪荒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陆芍将气息收敛到极致,按照客卿令中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向着那处名为“断魂崖”的接应点摸去。
断魂崖位于葬魔谷外围,是一面陡峭的黑色巨岩,崖下乱石嶙峋,阴风呼啸,卷起阵阵砂石。陆芍潜伏在一块巨岩的阴影里,阴瞳术运转到极致,仔细地扫视着四周。除了几只被魔气侵蚀、浑浑噩噩的低阶魔物在游荡,并未发现任何人影。
子时正刻,怀中的客卿令骤然灼热了一下。紧接着,前方崖壁下一处极不起眼的阴影中,空间泛起微不可查的涟漪,一道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连面容都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
“令牌。”一个沙哑、干涩,如同两片生锈铁皮摩擦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感情。
陆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现出身形,将那面冰冷的客卿令示出。
黑袍人伸出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检查了一下令牌,微微颔首,递过来一枚散发着淡淡血腥气的血色玉简:“最新指令:查明联军对‘天枢遗迹’的探查进度,留意一名叫‘玄骨’的散修动向。必要时,可配合其行动。”
玄骨?散修?陆芍心中疑惑丛生,默默接过那枚触手冰凉的玉简。
“此地不宜久留,速退。”黑袍人说完,身形如同融化一般,再次融入那片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陆芍捏着那枚带着阴冷气息的血色玉简,立刻施展身法,快速离开断魂崖。直到远远离开葬魔谷范围,回到营地附近,她才敢稍稍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她找了一处隐蔽的巨石后,神识谨慎地探入玉简。玉简内的信息不多,却让她心头巨震。天枢遗迹果然存在,而且联军似乎已经在暗中着手探查!那个名叫“玄骨”的散修,又是何方神圣?九幽教为何要她配合此人行动?
将玉简内的内容牢牢记住后,她运转灵力,小心翼翼地将玉简震成齑粉。看着粉末在夜风中飘散,陆芍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悄无声息地回到帐篷,躺回冰冷的床铺,她睁着眼睛,直到天际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