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界,姜府,幽邃如星的议事堂。
追出去的许、谢、纪、丘、卢五家强者,气势汹汹,神念如同天罗地网般铺开,扫荡了花界周边数片混沌星域,甚至动用了家族秘宝追踪因果,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徒劳而返。
除了一些紊乱的空间波动和大战后残留的道则碎片,敌人仿佛凭空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并不奇怪。
太一境强者之间的追逐,除非境界差距达到碾压程度(例如太一境巅峰追捕初期),或者拥有某些极为特殊、专精追踪镇压的大道与至宝,否则极难在广袤无垠、法则混乱的混沌虚空中锁定并擒杀一心遁走的同阶存在。
太一境之间的实力分野,更多取决于所修大道的层次、对本源法则的理解深度、灵宝的威能以及战斗的智慧。
因此,陈晏生一行人虽多数仅为太一境初期,却能凭借力之大道、阴阳大道、命运大道、三清妙法等顶级大道的强横,以及鸿蒙灵宝之利,正面压制甚至斩杀那些空有境界、大道却相对平庸的二世祖与单一器道修士。
而那些修行单一器道的太一境,无论初期、中期还是后期,在太虚界这等大世界的核心家族眼中,其“定位”更接近于高级战力工具。
他们或因资质所限,或因资源匮乏,难以参悟更加深邃多元的大道,只能将某一种“器”之法则推演到极致,虽攻伐凌厉专注,却也失之变化,容易被更高层次的大道克制。
更重要的是,单一器道几乎断绝了通往太一境巅峰乃至道真境的道路。
为了获得庇护、资源,或是延续家族道统,他们往往不得不依附于各大世界的核心家族,成为其手中锋利的“刀”,或是稳固产业的“柱石”。
陈晏生他们此番虽斩杀了不少太一境,其中不乏后期,但对太虚界真正的顶层战力与核心传承而言,并未伤及根本。
真正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家族感到刺痛与震怒的,是利益与颜面。
太虚界各大家族,历经无数纪元,其势力触角早已深入到麾下众多附属世界的方方面面。
附属世界不仅是战略缓冲与屏障,更是重要的资源产地、人才培养基地和试验场。
许多供应核心子弟修行、维持家族阵法运转、乃至进行某些禁忌研究的稀有资源,都依赖于这些附属世界的稳定产出。
花界等数个重要附属世界接连被毁,产业遭受重创,直接影响到了不少家族子弟的修行进度与资源配额,动摇了部分产业的根基。
更关键的是,经此一役,性质彻底变了。
先前陈晏生等人复仇,主要针对与姜家有直接关联的附属世界,尚可被视为“陈、姜两家的私怨”。
但花界一战,许、谢、纪、丘、卢五大家族的精英随从损失惨重,嫡系子弟险死还生,这无疑是将战火烧到了整个太虚界核心圈层。
在五大家族看来,这已不再是私人恩怨,而是对整个太虚界统治秩序的公然挑衅与宣战!
一时间,太虚界上层暗流涌动,各大家族都被惊动,无形的压力汇聚到了此次事件的核心关联者——姜家身上。
姜府,那座以混沌黑曜石筑成、铭刻着古老防御阵纹的巍峨议事堂内。
气氛肃穆而凝重,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堂内穹顶高远,镶嵌着模拟周天星辰的宝石,此刻却只散发出清冷的光辉。
六张由鸿蒙神木雕琢而成的座椅,呈半圆形排列。
上首主位,端坐着姜家当代家主,姜道一。
他面容方正,双目开阖间有神光内蕴,气息沉凝如山岳。
虽为太一境中期,但气息丝毫不输后期。
其下左右,依次坐着许家、谢家、纪家、丘家、卢家五家的当代家主,无一不是气息磅礴、久居上位的太一境后期大能。
“道一兄,” 许家家主许阳率先打破沉默,他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声音却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对于近期我太虚界麾下多个重要附属世界接连遭袭,尤其是花界一役,我五家子弟遇险、随从精锐折损一事,不知主家……是何态度?又作何打算?”
他口中的“主家”,自然是指作为太虚界主脉的姜家。
五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姜道一身上,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
姜道一面色不变,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五人,声音沉稳而清晰地响起:“诸位道友稍安。袭击者的根底,我姜家已基本查明。”
他稍作停顿,似在组织语言,随即娓娓道来:“为首者,乃是一名叫陈晏生的少年,与其姨母夏十九。此二人,乃是太初界夏家嫡女水灵儿的子嗣与亲妹。而他们此番作为,根源在于其父、其姐夫——一个名叫陈布的修士。”
接着,姜道一将陈布与太虚界姜家的过往恩怨,从最初混沌虚空中的冲突,到后来陈布被太易界吕谦算计、其“陨落”前斩杀姜古等事,以及近期陈晏生等人为复仇而接连毁灭八大附属世界的行动,简明扼要却又关键细节不缺地讲述了一遍。
他的叙述客观冷静,却也将姜家摆在了一个“被迫反击”、“维护界域威严”的位置上。
“……综上所述,” 姜道一最后总结,语气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此獠及其党羽,行事狠辣,报复心极重,且实力增长迅速,已然对我太虚界构成了切实的威胁与损害。
若任其继续肆虐,今日毁我附属世界,杀我各家随从,明日是否就敢冲击我主界门户?届时,我太虚界亿万年积累之威严,将荡然无存!混沌诸天,将如何看待我界?”
他环视一周,目光灼灼:“故此,我姜家认为,决不能再姑息养奸,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主动出击,于混沌虚空之中,将其彻底剿灭!唯有如此,方能震慑宵小,挽回颜面,告慰陨落同道之灵!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姜道一这番话,既点明了威胁的严重性与紧迫性,又将此次行动拔高到了维护整个太虚界尊严与安全的高度,可谓滴水不漏。
许阳闻言,第一个点头,肃然道:“道一兄深谋远虑,所言极是!此等狂徒,若不严惩,我太虚界何以立威于混沌?许家,愿全力配合主家行动!”
“正该如此!” 谢家家主,一个面容阴柔的中年文士,接口道,声音尖细,“谢家附议。此仇不报,我五家子弟如何在界内立足?资源损失尚可弥补,颜面折损却难挽回。”
“纪家无异议。”
“丘家听候调遣!”
“卢家必倾力而为!”
其余三家家主也纷纷表态,语气坚决。
在共同的损失与被挑衅的愤怒面前,五大家族迅速达成了共识,决定联手应对。
“好!承蒙诸位信任。” 姜道一微微颔首,神色愈发严肃,“既然诸位无异议,那姜某便斗胆,做个初步安排。”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据花界战报及先前情报分析,陈家余孽虽人数不多,但所修大道均为鸿蒙顶级,兼有重宝傍身,个体战力远超同阶。
尤其是那混沌食铁兽与几名核心,更是棘手。要想毕其功于一役,将其全数歼灭,杜绝后患,非出动足够的高端战力不可。”
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我提议,我六家,每家各出五人。其中,需包含至少两名根基扎实、道法精深的太一境后期精英,以及三名战力出众的太一境中期好手。
如此,合六家之力,可凑齐十二名太一境后期,十八名太一境中期,共三十人的精锐猎杀队伍!”
这个数字一出,在场几位家主眼神都微微一动。
三十名真正的太一境中后期精英,这几乎相当于他们任何一家明面上近半的高端机动力量了!
足以发动一场中等规模的界域战争。
姜道一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继续道:“诸位勿虑。此战关乎界域颜面与未来安宁,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以绝对优势碾压,不给对方任何喘息或逃脱之机。
只要这支队伍锁定目标,全力出手,任那陈家余孽大道如何了得,也绝无幸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透露出一丝更深的底气:“此外,为确保计划顺利进行,防止太初界夏家将出动太一境巅峰强者干预……我二叔届时会隐匿于暗处,随时准备出手,应对任何意外变故。”
听闻有姜家的太一境巅峰族老暗中压阵,五家家主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脸上均露出振奋之色。
“如此安排,可谓万全!”
“大善!有道一兄统筹,此次定能将那伙余孽一网打尽!”
“就依此议!我等回去即刻挑选最得力的人手!”
议事堂内,气氛终于由凝重转向了一种肃杀的亢奋。
在他们看来,陈晏生一方满打满算,露面过的太一境不过八人(陈晏生、小十九、萌二、三清、鸿钧、哪吒),且除了萌二疑似后期,余者皆为初期。
即便他们个个能越阶而战,将之视为中期,也绝无可能抗衡三十名同阶乃至更高境界的精英围杀!
只要对方敢再露面,便已是瓮中之鳖,败亡已成定局。
议事堂后方,一间禁制重重、隔绝一切窥探的静室之内。
檀香袅袅,茶雾氤氲。
姜宇与吕谦相对而坐,神态悠然,与外面肃杀的气氛截然不同。
方才议事堂中的一切安排,实则皆出自此二人之手。
姜道一不过是他们意志的执行者与传声筒。
“谦兄,” 姜宇端起晶莹的玉杯,轻抿一口泛着道韵的灵茶,嘴角带着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笑,“依你推算,下一次,陈家那些不知死活的小辈,会于何时、在何处现身?”
吕谦双目微阖,周身有淡淡的鸿蒙卦象虚影生灭流转,那是他精修的鸿蒙大衍之道在运转推演。
他指节偶尔轻轻掐动,仿佛在拨动着无形的命运之弦。
花界之战,虽未竟全功,却完美验证了他的推演,让他对陈晏生等人的行动模式、实力上限有了更精准的把握。
静室中落针可闻,唯有茶香与道韵流淌。
半晌,吕谦缓缓睁开眼眸,那双看似浑浊的眼中,似有星河幻灭、因果交织的景象一闪而逝。
他嘴唇微动,吐出清晰而笃定的五个字:
“五年之后,虫界。”
姜宇眼中精光一闪:“虫界?那处盛产各类奇异虫兽、可供炼蛊、制药、乃至炼制傀儡的附属世界?倒是个资源丰饶,值得他们再次出手的目标。五年……时间足够我们从容布置了。”
“不错。”吕谦捋了捋长须,语气平淡却透着冰冷的杀机,“此番,十二名后期,十八名中期,皆是各家真正的精英,非花界那些二世祖与单一器道可比。更关键的是......”
他看向姜宇:“各家精英出动,身边岂会没有侍从?”
姜宇会意,嘴角笑意更深:“谦兄的意思是……那些单一器道的太一境?”
“正是。”吕谦点头,“他们战力或许在同等大道面前稍逊,但数量庞大,且令行禁止,乃是绝佳的阵基。届时,可让他们在外围布下我亲自推演完善的‘周天混沌锁空大阵’。
此阵一成,可极大干扰并封锁那片区域的空间与因果,莫说遁走,便是传讯求救,也难如登天!”
他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一丝嘲弄:“陈家余孽,终究是外域而来,底蕴浅薄。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对于一个如太虚界这般传承无数纪元的大世界而言,所能调动的力量层级与战争手段,是何等的浩瀚与可怖。
他们所谓的‘复仇’,在真正的界域力量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可笑至极。此次布局,务求万无一失,斩草除根。”
姜宇抚掌笑道:“谦兄算无遗策,姜某佩服。如此一来,虫界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说到这里,姜宇忽然想起一事,眉头微蹙,问道:“对了,谦兄,上次花界突然出现、坏了好事的那只神秘黑白妖兽……此次推算,可曾将其纳入变数?它会不会再次突然现身搅局?”
提及花花,吕谦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但随即化为确信的淡然:“此事我已通过秘法,传讯回太易界本家。家族动用了珍藏的‘溯灵衍天盘’,联合数位精通天机与血脉追踪的长老,合力对那黑白妖兽的跟脚与行踪进行了深层次推演。”
他缓缓道:“现已基本确定,此兽与上次太虚遭遇的那头混沌吞星兽,乃是配偶。其血脉古老罕见,实力莫测,但行事似乎更遵循本能。
根据衍天盘显示,她此刻正远在无数混乱星域之外,追寻混沌吞星兽的踪迹。即便以其当初展现的骇人速度,想要跨越如此遥远的混沌距离,赶至太虚界附近,至少也需要十数年光景。”
吕谦看向姜宇,语气斩钉截铁:“而我们,只需要五年。五年之后,虫界之战便会落幕。届时,无论那黑白妖兽是否赶来,都已尘埃落定,无力回天。”
他眯起眼睛,望向静室外仿佛无尽深邃的虚空,一字一句道:
“这一次,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等。绝不会再有任何意外,任何变数!”
姜宇闻言,心中最后一丝隐忧也彻底散去,举起茶杯,以茶代酒:
“如此,便预祝谦兄,五年之后,大功告成!为我太虚界,除此心腹大患!”
“共饮。”
吕谦也举杯示意,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静室之内,茶香依旧,却弥漫开一股凛冽的、指向五年之后的无形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