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省，培达发航空航天集团。
聂云的办公室里，那500亿经费批下来的红头文件被郑重其事地裱了起来，挂在最醒目的位置。
但这会儿，聂总工对着文件的眼神，却有点……愁。
不是愁钱不够，是愁钱怎么“合理地”烧出花样，烧出水平，烧到老板心坎里——他记得郭少云那条“把成本再优化得高一点”的批示。
“顺风2号”的草图在投影幕布上铺开，线条凌厉，参数激进。
“全球覆盖”、“15马赫+”、“智能协同”……每一个词都闪着“烧钱”的金光。
但第一个拦路虎，就让团队抓瞎。
“聂总，按照我们初步模拟，弹头在15马赫持续突防末端，气动加热产生的瞬时温度峰值，可能突破2500摄氏度，局部甚至更高。”材料组的负责人，一个戴着瓶底厚眼镜的老工程师，指着屏幕上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色热流模拟图，“现有的‘水泥’基复合材料，以及我们储备的所有耐高温合金……到这个温度，要么软化，要么直接烧蚀蒸发了。材料不过关，后续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2500度？聂云看着那个数字，感觉自己的脑门也在发烫。
这温度，都快赶上小型火山喷发了。
上哪找能扛住这种地狱级炙烤，还能保持结构强度和隐身性能的材料？
他刚把技术攻关需求挂到内网上不到半天，办公室门就被敲响。
航空航天材料模拟部门负责人，一位刚从欧罗巴被挖回来的女科学家，姓林，拿着一份初步分析报告，有些忐忑地站在门口。
“聂总，打扰了。我们那边按照‘烛龙’原型机第一壁材料的极端工况，做了一些新型碳化钽-碳化铪超高温复合陶瓷的材料性能模拟……数据刚出来，我们发现了一些……嗯，意料之外的特性。”
聂云眼睛一亮：“林博士，快进来！什么特性？”
林博士走进来，把报告投到另一块屏幕上。复杂的分子结构图、密密麻麻的性能曲线，看得人眼花缭乱。
“简单说，我们设计这种复合材料，是为了承受托卡马克装置内部上亿度等离子体辐射和粒子轰击的极端环境。在模拟中，我们发现它在1500-3000摄氏度区间，不仅稳定性超乎预期，而且在特定微观结构下，其表面会自发形成一种极薄、具有定向导热和电磁波散射特性的‘再生釉层’。”
她放大了几个微观图像：“看，就是这个。这釉层有点像……荷叶效应？但更复杂。它能将部分热能以特定波长的辐射形式高效散失，同时对其余波段电磁波有很强的散射和吸收作用。我们原本的设想是用于聚变装置内壁，减少热负荷和对材料的损伤……”
聂云已经扑到了屏幕前，手指颤抖着指着那个“再生釉层”和相关的热-电磁耦合数据，呼吸都急促了。
“自散热？还能兼顾一定的电磁隐身？老天……林博士，你们这个模拟数据，做过初步验证吗？哪怕是小样测试？”
“做了部分基础物性测试，高温部分还在搭建专用炉。”林博士推了推眼镜，“数据吻合度很高。但聂总，这是聚变项目团队那边率先研发出来的，为聚变堆准备的，成本……目前看，极其昂贵。制备工艺也极其复杂，良品率恐怕……”
“成本不是问题！工艺复杂更不是问题！”聂云猛地打断她，眼睛亮得像探照灯，“林博士！你立功了！立大功了！这东西……这东西简直是给‘顺风2号’量身定做的‘神甲’啊！”
他立刻抓起电话，直接拨通了“烛龙”研究所负责人陈德海的专线。
两个小时后，一场跨部门的紧急技术协调会在“烛龙”研究所绝密的材料实验室召开。
聂云带着他的气动热力学专家，陈德海领着林博士等核心材料人员，还有从“天宫”空间站项目拉来的真空与极端环境工程师。
三方人马围着一个小小的、泛着暗金色金属光泽的复合材料样品，以及旁边那台正在轰鸣运转、模拟聚变堆第一壁极端热-粒子流环境的试验装置。
“聂总，陈总，数据出来了！”一个年轻研究员从控制台前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样品在模拟的2700摄氏度高温粒子流中持续暴露了600秒！表面温度稳定！微观检测显示，‘再生釉层’形成完美！热导率和电磁参数……全部在预测区间内！甚至更好！”
“轰——！”
实验室里瞬间被狂喜淹没！聚变所的人抱在一起又跳又叫，他们看到了第一壁材料突破的曙光！航空航天的人则握着彼此的手用力摇晃，他们看到了“顺风2号”撕破苍穹、无可拦截的未来！
“快！记录所有数据！启动小批量制备流程！”陈德海强压着激动下令，“另外，立刻准备‘烛龙’原型机升级方案，用这种新材料替换部分关键内壁组件！我们要进行新一轮放电实验！”
一周后，更加绝密的“烛龙”原型机实验大厅。
经过紧急改装、部分应用了新材料的实验装置，在巨大的环形大厅中央矗立，各种粗壮的管线如同巨兽的血管。控制室里气氛凝重到能滴出水。
“各单元最后自检！”
“磁场约束系统正常！”
“加热系统正常！”
“真空维持正常！”
“新型第一壁材料监控阵列正常！”
“注入燃料！”
“启动加热！”
随着一道道指令，监控屏幕上，代表等离子体温度与密度的曲线开始疯狂攀升！大厅中央的环形装置内部，无形的磁场约束着那团逐渐变得耀眼夺目的电浆。
“温度突破五千万度！”
“约束稳定性良好！”
“能量输出……开始记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控制室里，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和偶尔响起的参数汇报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那个最关键的计时器，以及代表能量净增益的曲线。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
以往，原型机在类似参数下，能稳定运行超过三分钟就是重大突破。
七分钟……八分钟……
陈德海的手心全是汗。聂云也忘了自己是来“蹭材料”的，眼睛一眨不眨。
九分钟……
计时器跳过十分钟的瞬间，控制室里仿佛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
“耶——！！！”
“十分钟！稳定运行超过十分钟！能量输出平稳！”
“新材料区域温度与应力数据完全正常！无异常烧蚀迹象！”
狂喜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研究员们有的狠狠捶打桌面，有的互相拥抱，有的摘下眼镜偷偷擦拭眼角。
十分钟！稳定约束与能量输出超过十分钟！
这对于起步阶段的“烛龙”项目来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跨越！它证明了新的材料路径和部分设计改进的巨大潜力！虽然距离真正的“能量净增益”和商业化还有极其遥远的距离，但这束微光，已经足以让所有在黑暗中跋涉的人热泪盈眶！
陈德海重重地拍了一下控制台，转身面对所有激动不已的研究人员，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
“同志们！我们成功了第一步！但记住，这只是第一步！所有实验数据，严格保密！任何人不得对外泄露半个字！”
“接下来，我们要以此为基础，优化整体设计，解决更长时间的稳态运行问题，攻克能量提取和转换的难关！目标——实现稳定发电，哪怕一开始只是一盏灯！”
“烛龙”研究所内部士气大振，立刻投入到更紧张、也更“烧钱”的下一阶段攻关中。那巨额经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化作各种昂贵的实验耗材、精密设备和全球顶尖科学家们惊人的薪酬。
而聂云，则心满意足地带着全套加密的新材料初步数据和应用建议，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顺风2号”最大的材料瓶颈，意外地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接下来，就是如何把这条大道上的“金子”，合理地、大量地“铺”到导弹上去了。
……
与此同时，美丽国掀起的制裁风暴，其效应开始在培达发及其庞大的供应链上显现。
一些长期合作的海外精密仪器供应商发来措辞遗憾的邮件，宣布终止合同。
几个高端特种材料的进口渠道，被以各种理由延迟或中断。
部分海外学术交流和人才引进项目，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表面看，是压力，是困境。
但在龙国国内，尤其是在培达发扎根的产业链上，却爆发出了一股让郭少云都感到震惊的能量。
海城，培达发总部，一场特殊的供应链大会正在召开。
到场的不是培达发的高管，而是上百家核心供应商的老板或技术负责人。这些企业，大的市值数百亿，小的可能只是某个细分领域的“隐形冠军”，但无一例外，都出现在了美丽国的制裁延伸名单上。
会议开始前，气氛有些凝重。
但当郭少云走进会场，甚至还没开口，一个坐在前排、头发花白的老工程师就站了起来，他是国内一家顶尖特种陶瓷企业的创始人。
“郭董！啥也别说了！”老工程师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那帮美丽国佬欺负到咱们头上了，连我们这种做陶瓷片的都给制裁了！瞧不起谁呢？！”
“就是！”旁边一个做精密轴承的中年老板接过话头，满脸通红，“我们厂子小，但当年要不是郭董您的‘备胎计划’给了我们订单和研发经费，我们早就被国外巨头挤垮了！现在想用这招卡我们脖子？门都没有！”
“郭董，您放心！”一个来自西南、专门做高性能密封材料的女企业家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我们已经召开了全员动员会！生产线改造计划昨晚就批了！研发投入翻倍！国外不卖的材料，我们自己做！国外不给的图纸，我们自己画！就不信这个邪！”
“对！我们自己搞！”
“不能给培达发拖后腿！”
“咱们龙国人，什么时候怕过封锁？！”
群情激昂，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没有预想中的怨声载道、讨价还价，只有同仇敌忾的决心和背水一战的豪气。
郭少云站在台上，看着那一张张或苍老或年轻，却同样写满不屈和斗志的面孔，喉咙有点发堵。
这些企业，很多确实在过去几年，因为培达发“不求最好但求最贵”（实则为了亏钱）的采购标准，以及主动扶持国产供应链的战略，获得了宝贵的订单和发展机会，完成了技术和资本的原始积累。
他们记着这份情。
如今，风雨来袭，他们没有退缩，反而主动迎了上去，要成为培达发最坚实的铠甲。
这时，张姜凑过来，低声汇报：“老大，中枢刚出台了一揽子针对被制裁高科技企业的扶持政策，税收减免、研发补贴、专项低息贷款……力度很大。咱们……要不要去申请？”
郭少云看着台下那些眼睛发亮、摩拳擦掌的供应商代表们，缓缓摇了摇头。
“不用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会场，“培达发不申请。这些钱，留给更需要它们的中小企业，留给那些正在咬牙突破的兄弟们。”
他目光扫过全场：“但是，培达发承诺，所有因转向国产化替代而增加的成本，全部由我们承担！所有联合研发项目，培达发出大头！所有验证成功、性能达标的新产品，培达发优先采购，价格从优！”
“我们要的，不是一时的替代，而是彻底的超越！是要让今天卡我们脖子的每一个环节，未来都变成我们领先世界的长板！”
“哗——！！！”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许多老板的眼眶都红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堪称一场产业界的“总动员”。
图纸在无数个灯火通明的研发室里被反复修改。
实验炉的火焰日夜不息地燃烧。
车床和数控加工中心以极限精度雕琢着一个个曾经需要进口的零件。
国家层面的扶持资金和优惠政策，精准地注入这些奋力突围的企业，如同给燃烧的烈火添上了高效的助燃剂。
一场由制裁点燃的、波及半导体、新材料、高端装备、工业软件等众多关键领域的“国产化替代与超越”浪潮，以培达发为核心，轰轰烈烈地展开。其投入之巨、决心之坚、速度之快，远超外界想象。
郭少云看着财务部报送上来的、因支持供应商研发和承担替代成本而急剧飙升的支出报表，心里那点因为《战虎》票房和“顺风”订单带来的赚钱焦虑，终于被这更加宏伟壮观的“烧钱”场面冲淡了不少。
这才对嘛。
大家一起烧，烧出个国产科技的春天来！
……
另一边，张姜陪着雅里克国王，秘密访问了培达发航空航天集团。
在高度保密的展示车间里，雅里克亲眼看到了那枚曾让美丽国航母编队退避三舍的“顺风1号”实物。粗犷的外形，简洁的接口，却透着冰冷的杀伐之气。
他也看到了不同型号的相控阵雷达，那些巨大的、布满精密单元的天线阵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峻的光泽。
“好！真好！”雅里克连连点头，眼中异彩连连，“有了这些，我看谁还敢来我家门口撒野！”
最终，采购清单敲定：一百枚常规战斗部“顺风1号”，三十套不同用途的相控阵雷达（包括远程预警、火控、低空补盲等型号）。
此外，雅里克还看中了另一件“好东西”。
那是摆在无人机展区的一台“民用重型四轴无人机”。机体比普通无人机大了好几圈，旋翼臂粗壮，下方挂着可拆卸的多功能吊舱。
“这个也不错！”雅里克指着它，“我们苏巴拉岛屿多，地形复杂，有时候运输点紧急物资，或者海上搜救，直升机太贵，小船太慢。这玩意儿能载重多少？”
陪同的技术负责人介绍：“陛下，这是民用优化版本，为了控制成本和符合出口法规，没有使用特殊的吸波涂层。但它的载重能力经过强化，最大可以吊运200公斤的货物，续航时间约40分钟，抗风等级能达到7级，非常适合海岛和海上环境。”
“200公斤？！”雅里克眼睛瞪圆了，“那岂不是能吊个人？”
“理论上……如果做好安全固定和防护，短距离低空转移是可行的。”技术负责人严谨地回答，“但我们强烈不建议用于载人，这是严格的货物运输平台。”
雅里克才不管那么多，他已经脑补出这玩意儿吊着补给箱飞跃海峡，或者紧急情况下转移人员的酷炫场景了。
“买！这个也买！先来五十台！不，一百台！”他大手一挥，“民用好，民用妙！我就喜欢民用的！”
张姜在旁边憋着笑，麻利地记下。
心里盘算着：这无人机的利润可以做得厚一点，毕竟“特种民用”嘛。后续的培训、维护、专用配件……又是一条长长的“服务”收入线。嗯，得跟聂云说说，看看能不能再“优化”出几个高端选配功能，价格嘛，自然也要“优化”上去。
一场秘密采购，宾主尽欢。
雅里克心满意足地带着厚厚的合同草案和一大堆技术资料离开，感觉王国的安全指数瞬间飙升了几个数量级。
张姜则哼着小曲，开始草拟一份关于“建立苏巴拉区域防空与快速反应系统一体化解决方案及终身维护合作”的框架协议。
那字数，那条款的复杂性，一看就是个需要长期、持续、大量投入“服务”的优质项目。
郭少云收到初步汇报时，正笨手笨脚地学着给孩子换尿布。
他看着张姜发来的“一体化解决方案”框架摘要，以及后面预估的、长达数十年的“技术服务费”条目，嘴角终于露出了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
这就对了。
卖产品，是一锤子买卖（虽然这一锤子也挺狠）。
卖服务，尤其是卖这种绑定了国家安全、需要持续升级维护的“终身制”服务，那才是细水长流……哦不，是持续烧钱（对客户而言）和持续提供价值（对自己而言）的完美结合。
至于这价值最终会不会又变成惊人的利润……
郭少云看了一眼婴儿床上那个睡得正香、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儿子啊，你爹我尽力了。”
“这钱……它怎么就越花越多呢？”
窗外，阳光炽烈。
制裁的寒风与国产化的热火交织。
实验室里，聚变的微光与导弹的锋芒并存。
一场围绕科技、产业、国力与未来的宏大叙事，正以郭少云自己都未曾完全预料的方式，奔腾向前。
而他，这位一心只想“亏钱”的男主角，正被时代的浪潮推着，一步步走向那光芒愈发耀眼的舞台中央。